“甚好,與夫人年輕時一般無二。
”李淵言不由衷地夸贊著。
梳妝既畢,竇夫人又緩緩向后倒下。
李淵將一條手臂枕在竇夫人腦后,令她放心妝容與鬢發不亂,便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不變。
長孫青璟初入國公府,既無意也無資格干預唐國公夫婦之間的瑣事。
但她以稚嫩的閱歷判斷,他們之間確乎存在著超越粗淺男女之情的牽絆。
竇夫人有過少女的虛榮,有過對丈夫的期待,甚至有過對年輕國公滴水不漏的利用。
李淵有過少年的自負,有過唾手可得的遠大前程,有過屏雀中選后眾星拱月的迷亂。
他們是扎進彼此肌膚腠理的棘刺,初時刺得越深便越覺得安穩,仿佛那本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直到某一天,其中一人突然嘗試著擺脫這些外物,才發現將自己撕扯得遍體鱗傷,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血肉。
他想必喜愛過她的剛毅聰慧,也憎惡過她的急功近利。
她想必也喜愛過他的從容倜儻,也憎惡過他的優柔寡斷。
而今,他們決意為那株牽扯甚廣的棘刺、擁有了自身意志的棘刺言和。
長孫青璟聽到了門栓落下的聲音,帶著冰塊裂解的冷冽味道。
犬吠,馬鳴,人群的響動接踵而至。
李建成、獨孤璀、李元吉、李智云,李瓊曦、李隴月、李承宗等兒孫眾人就在長孫青璟面前魚貫而入。
這里所有的人,哪怕是最為生疏的李智云,最為年幼的長孫紉佩,與竇夫人相處的時間都勝于她,與竇夫人的情感也甚于她。
她決意將榻前最后陪伴的位置讓給那些與病人血脈相連的人。
長孫青璟謙卑地后退,李建成夫婦填補了這個空位,其余子女也圍攏上來。
“阿娘!”“祖母!”……“先不要急著哭泣,聽我把話說完。
”竇夫人回轉頭,半邊臉朝向諸位子女,伸出期待的臂膀。
所有的人克制著悲傷,唯恐被剛毅的母親責備。
“毗沙門。
”這個期待了許久的婦人終于和自己的第一個孩子說上了遺言,“我去之后,孝事父親,撫愛諸弟。
處事當果斷,家人勿生嫌隙。
”“是,母親。
”她的長子已經泣不成聲。
“三胡,智云,你二人凡事多聽父兄訓誨。
——三胡,你為人焦躁,不可肆意妄為,恃強凌弱;智云,你精于騎射,日后當為父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