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的貴客以為自己撞上了長孫青璟,有些不知所措,連聲致歉。
“是我唐突了。
娘子無恙罷?”一張關(guān)切而又意氣洋洋的臉就這樣再次突兀地躍進了長孫青璟的人生。
“郎君是——”兩人同時手忙腳亂地膝行著,撿拾一地混亂的經(jīng)折冊子時,長孫青璟與對方的手指不經(jīng)意觸碰了一下。
“你還記得徒手碎核桃的毘提訶嗎”來客小心翼翼地詢問,聲音幾不可聞,他又用不確定的眼神瞥了高士廉一下。
來人果然就是李世民了,是她八歲時救她離開安業(yè)精心設(shè)置的牢籠的任俠男孩,是隨父游宦卻一直踴躍在兄長話題里的博聞?chuàng)从眩桥c玄霸面目相仿卻不見一絲陰霾的拏云少年。
長孫青璟遲疑了片刻,輕輕點頭。
與蹈火而來的少年再次相見時,十三歲的少女有一根心弦似乎被微風(fēng)震顫了一下。
“你們好久沒見了罷。
”高士廉看懂了李世民的暗示或者求救——向女眷自我介紹畢竟會被視為無狀,便招呼長孫青璟上前。
“這是是無忌掛懷了許久的李家二郎,玄霸的次兄……”“安和好在!”兩人互相行過叉手禮,想起玄霸,一時靜默。
“前番主上征討高句麗時,家父忙于督糧;今次楊玄感之亂甫定,他又出任慰撫大使。
而今公務(wù)纏身,特命我代他向治禮郎一家致謝。
父親十分感懷治禮郎對玄霸的照拂,只可惜這孩子命薄……”說這番話時,他想起了弟弟一直在等待著他的歸來,卻終不可得。
他的心似乎被一只無形的利爪撓著、搗著、又狠狠地掐著。
長孫青璟的嘴角痙攣了一下,眉梢緊蹙,似乎正在糾結(jié)是否要將玄霸彈奏《蘭陵王入陣曲》那日的激越與無奈,狩獵那日的飛揚與絕望全盤告訴李世民。
那些跳躍的夢想和幻滅的碎片值得成為生者與死者的牽絆。
她緩緩抬頭,琥珀色的眸子企圖攫住那顧眄煒如的光華。
李世民面對那迷蒙到失神的眼睛,有些無措又不失期待。
他抿了一下嘴唇,試圖從少女口中探尋關(guān)于早逝弟弟的只言片語。
“娘子……大德他……”他害怕下次再來拜訪高士廉時已見不到這個弟弟信中所說的溫柔又堅毅的少女,便有些不顧禮節(jié)地主動挑起話題。
“舅父,我找到世民前日寄來的《賦尚書》《祭魏武文》了。
”無忌如獲至寶地捧著幾張信箋,幾乎在地板上劃過一道深深的弧線,才收住腳。
后面跟著端著果酒疾趨的婢女阿彩。
“三郎確是反復(fù)提及公子,如果舅父準(zhǔn)許我……”青璟的目光略略游移到世民身后窗欞透進的那束陽光上。
“郎君,郎君,”一個年輕的家生奴急匆匆地撥開門口竊竊私語的婢女們的人墻,撞開阿彩,連滾帶爬摔在高士廉面前,“長安來人了,斛斯尚書家里鬧翻天了!”高士廉伸展手掌示意這冒失的家生噤聲。
自己則起身準(zhǔn)備迎接長安報信的來客。
“李公子,高某失陪了”他的神色有些焦慮,轉(zhuǎn)身又叮囑道:“無忌,你陪李公子坐一會兒。
”無忌對舅父的離去有些猝不及防,世民起身送別高士廉后又端坐,驚魂未定的阿彩慶幸手中果酒一滴未灑,便向娘子和小郎君們奉上新釀的酢漿。
高士廉的隱憂并未波及到幾個孩子身上,大家也只是胡亂猜測兵部尚書斛斯政家中或許有要緊親眷突然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