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還在窗外的蛛網上掛著,李承澤就睜開了眼。
五歲的身體像塊粘鍋的年糕般眷戀被窩,成熟的靈魂卻已經像打了雞血似的清醒。
他瞪著帳頂那塊補丁,那歪歪扭扭的針腳訴說著李家還不夠有錢——李家用東西珍惜著呢。
一頂帳子很是要些錢,他做為家里做受寵的小兒子,也還用著打補丁的帳子。
前日種種在腦海里翻騰,喉頭仿佛堵了顆沒熟透的青梅,又酸又澀。
哎,人總是得先活了自己才能活別人的。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啊”他嘟囔著滾下床,初秋的晨風從窗縫鉆進來,激得他打了個噴嚏,倒是把最后那點睡意趕跑了。
靛青細布短衫往身上一套,手指靈活地系著盤扣——好歹是住了個成熟的魂兒,雖然現在手小得像藕節,對付幾個扣子還是綽綽有余。
就是這身子太矮,站在地上都夠不著門栓,還得搬個小板凳墊腳。
“在哪個山頭唱哪支歌”他一邊嘀咕一邊扒著窗臺往外看。
院子里,父親正在碾藥,那石輪子轉得跟風火輪似的。
藍布書包掛在門后,他踮腳夠下來,里面那本《論語》輕飄飄的,褐色桑皮紙封面粗糙得像老樹皮。
翻開第一頁,“學而時習之”幾個字有些暈開。
“嘖嘖,盜印的書啊”他腹誹著摸了摸紙頁。
這廉價刻本用的竹紙薄得能透光,整套《四書》捆起來還不如藥鋪一包黃芪壓秤。
想到前世那些雪□□美的書籍,再看看手里這本寒酸貨,李承澤突然覺得喉嚨里那顆青梅又往上頂了頂。
“澤哥兒今日倒勤快。
”李掌柜往藥碾里又添了把黃芩,金黃的粉末在晨光里飛揚。
李承澤正蹲在井臺邊刷牙——楊柳枝蘸青鹽,這滋味比他前世吃過的任何一種口香糖都提神。
聞言吐掉漱口水,奶聲奶氣地問:“爹,咱家《說文解字》放哪兒了?”李掌柜的手一抖,藥碾“嘎吱”停了。
“你問這個作甚?”那套書可是花了二十兩銀子,抵得上藥鋪半年的盈余。
“季先生說,識字要追本溯源”李承澤眨巴著眼,特意賣萌。
這招他練了三個月,專治親爹的各種不情愿。
李掌柜的胡子翹了翹,正要說話,忽聽前院傳來微弱的“咚咚”的拍門聲。
父子倆對視一眼——這個點兒,藥鋪還沒開張呢。
“李施主,李大夫!救命啊!”門外的聲音帶著哭腔。
李掌柜緊趕慢趕的開了門,門外的人一下撲了進來。
門外撲進來的是個灰撲撲的小尼姑,僧鞋都跑掉了一只,光著的腳丫上還沾著山間的露水。
她一把抓住李掌柜的衣擺,聲音抖得像風里的蛛絲:“師太、師太嘔血了!”李承澤屁顛屁顛的跟了上來,不想聽了這個消息,趕緊收了手里的楊柳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