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第1頁）

晨霧中，李家藥鋪后院升起裊裊藥煙。

沈氏坐在廊下，枯瘦的手指靈活地分揀藥材。

四十年的藥材買賣，讓她閉著眼都能辨出艾葉該捻多細，雄黃該配幾錢。

“澤哥兒。

”老太太突然開口，“你爹又躲庫房去了？”李承澤正搗著藥，聞言差點砸到手。

自母親離家，父親就像只沒頭蒼蠅，裝完藥包就整日在庫房轉悠，碰倒的藥簍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

“多大個人了，遇到點事兒就慌成這樣！去。

”沈氏摸出個油紙包，“把這安神茶給你那沒出息的爹，就說我說的——”老太太突然拔高嗓門，故意讓庫房那邊也能聽見，“他媳婦是去治病救人，又不是上刑場！當年那群黑心肝的逼著我們孤兒寡母讓祖產時，那才叫真真的難熬！”李承澤捧著茶包輕手輕腳走到庫房門口，只見父親正對著娘親常坐的矮凳發愣。

晨光透過窗欞，斑駁地落在那只未完工的藥囊上——青線還纏在針眼里，針尖閃著細碎的光，仿佛隨時會被人重新拈起。

“爹”他剛出聲，就看見父親肩膀一顫。

李掌柜沒有回頭，只是伸手輕輕撫過矮凳上淺淺的凹痕：“澤兒啊”嗓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待會兒把這些藥囊分發給街坊們。

”他忽然轉身，臉上硬擠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你娘行醫濟世三十載，救過的人數不勝數。

老天爺總該長著眼睛。

”“咣當”一聲，庫房與前院相連的門被猛地推開。

李承業大步跨進來，腰間新領的官府腰牌撞在門框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額頭上還掛著汗珠，顯然是一路跑回來的。

“縣尊急令，”他喘著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藥箱帶子，“讓我即刻去城西照看那三個隔離病患。

”話音未落，已經轉身去架子上取藥材，動作快得幾乎帶出殘影——這庫房里每一味藥的位置，他都跟熟悉自己的掌紋一樣。

李掌柜扶著藥柜佝僂下去，指節泛白：“齊大夫昨日來過，說這癥狀”“不像天花。

”李承業頭也不回地接話，麻利地包好艾葉、雄黃，“但蹊蹺得很，我得親眼看看。

”他頓住，轉頭看向父親被陽光分割得斑駁的臉，“爹”“去跟你媳婦好好說。

”李掌柜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別別鬧架你們都要好好的。

”最后一個字幾乎吞進了喉嚨里。

李承業的手懸在半空。

庫房里突然安靜得可怕，只有曬干的藥草在晨光中無聲地飄著細小的塵埃。

“爹”他蹲下身，平視著父親佝僂的背脊。

那總挺得筆直的腰板，這幾日竟像是被無形的手壓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