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澤捏著新鮮出爐的考票,好似還沒捂熱乎呢,轉眼就到了四月天。
春風拂面,柳絮紛飛,連路邊的野狗都搖著尾巴——這天氣,不考試真是可惜了!要說這李掌柜也是操碎了心,家里孩子小,還不到考試時間就硬是跟著鏢局風塵仆仆殺到了豫州府城。
這一進城可不得了,李承澤那雙在記憶中見過高樓大廈的眼睛,愣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眼發直——好家伙!這哪是府城啊,分明是個活過來的《清明上河圖》!街市上人擠人,馬挨馬,叫賣聲此起彼伏。
綢緞莊的幌子在風里招搖,酒樓的香氣隔著三條街都能聞到。
在鳳陽那個小地方窩了六年的李承澤,此刻活像只剛出籠的土包子,連路都不會走了。
這鋪天蓋地的煙火氣,簡直要把他的眼珠子都給閃瞎嘍!這是他第一次見識獨屬于這個時代的繁華。
鳳陽縣衙的考棚能塞下百人已是勉強,府城貢院卻如棋盤般排開上千號舍。
李家父子在到達府城的第二天就來參觀考場啦。
在縣試中榜上前五十皆可來應府試,此次豫州府試應該有五六百眾。
鳳陽縣這回縣試放了五十人的榜,可真正來府城應試的,滿打滿算也就三十出頭——那缺席的二十人里,多是自覺考不上童生,索性省了這趟盤纏錢。
最可樂的是趙明德,這位爺吊在副榜第三十名,居然也大搖大擺地來了。
季秀才的學堂這回爭氣,足足六人上榜,全都來赴考了。
可惜羅子曉沒在其中——那小子不比李承澤嫩殼老心,年紀小學識沒到,故沒下場。
李承澤想到這兒,小臉不由垮了下來:少了個熟悉的兄弟,考場該多無趣啊!考場踩完點,李掌柜拽著兒子鉆進邊上茶樓。
跑堂的見來了個總角小童,還笑嘻嘻附送一小碟蜜餞:“小公子也是來看熱鬧的?”“非也。
”李承澤板著小臉作揖,“學生是來應試的。
”“哎喲!”跑堂的驚得差點摔了茶壺,“小的在這貢院邊上伺候了十來年,還沒見過這么小的考生哩!”他麻利地擦了擦桌子,壓低聲音道:“小公子既是要下場,小的多句嘴——這府試可比縣試嚴得多,連考三場,每場一天。
頭天考四書文,次日考經義,最后是策論。
”這些跑堂的整日在貢院邊上打轉,早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但凡見著面生的書生,管你是青衫落拓還是錦衣華服,只消瞧上一眼,連你是來趕考還是陪考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那機靈勁兒,活像只逮著魚腥的貓!若是見你眼神往貢院方向瞟,他們便“不經意”漏兩句考場秘聞:什么“臭號要避”啦,“某年考案”啦懂行的自然曉得接茬,三兩句下來,幾個銅板的賞錢便順順當當落了袋。
到底是貢院邊上的老江湖,驚詫李承澤的年紀不過三息功夫,話頭子已經順溜地轉了個彎。
李掌柜很懂行,忙遞上幾個銅錢:“小哥多說說?”跑堂的左右張望,聲音更低了:“放榜可得等十日,在府衙門口張紅榜。
最要緊的是”他突然指了指西北角,那邊‘臭號’挨著官房,可千萬躲遠些!”“小哥可知如何躲?”李掌柜相當識相,再次遞上幾枚銅錢。
“哎喲喂,客官您可問對人了!”小二手指一捻,銅錢眨眼就滑進袖里,那手法快得連李承澤都看直了眼。
他身子往前一探,聲音壓得比蚊子哼哼還低:“這分號舍的衙役啊姓陳,最愛城西‘醉仙樓’的梨花白。
”手指蘸著茶水,在桌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酒壺形狀,“若是考前一日,有人往貢院后門送兩壇”突然又直起腰,嗓門陡然拔高:“哎!客官您這茶涼了,小的給您換一壺!”——原是瞧見掌柜的正往這邊瞪呢。
出了茶樓,李掌柜搓著手算計:“兩壇梨花白我這就去醉仙樓訂上!”說著就要往城西沖。
“爹!”李承澤一把拽住他爹的衣擺,“您先聽我說——”小家伙扳著手指頭給他爹算賬:“四月天還不算熱,官房味兒沒那么沖。
再說了”他忽然露出個狡黠的笑,“您兒子您還不知道么?我們這樣的人家何時怕這些了?”李承澤是真的不怕這些東西。
上輩子幼師還有專門的教給孩子擦屁屁的課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