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第2頁）

那總挺得筆直的腰板，這幾日竟像是被無形的手壓彎了。

“您教過我的，醫者遇疫，如同將士臨陣。

”他輕輕握住父親青筋凸起的手，觸到滿掌心的老繭，“娘的醫術，可是連太醫院的老先生都夸過的。

”窗外的光斜斜照進來，將父子倆的影子拉得很長。

李承業突然笑了：“要真是天花，兒子就給它治個底朝天；要不是”他故意學著母親平日罵人的腔調，“定要揪出那造謠的，讓他把保和堂的黃連都生吞了！”李掌柜的肩頭終于松了松，渾濁的眼珠動了動，映出兒子年輕堅毅的臉龐。

庫房角落里，不知何時鉆進來的貍花貓“喵”了一聲，驚起一片浮塵。

李承業的手指在藥柜間翻飛，藥材簌簌落入布袋的聲音像陣急雨。

李承澤踮著腳在門口張望，見他大哥連個眼風都沒掃過來，烏溜溜的眼珠一轉，貓著腰就往后院溜。

“嫂子！”他一把扯住正在分裝藥囊的何氏的袖子，“大哥接了縣尊急令，這就要往城西隔離區去呢！”小嘴叭叭的像放鞭炮，“我看他那架勢，怕是連口水都顧不上喝就要走——”何氏手里的藥勺掉在桌上，艾葉粉撲簌簌揚了一裙擺。

她慌慌張張要往前院跑，發髻上的木簪都快滑下來了。

“嫂子且慢！”李承澤麻利地拽過食盒，腳尖一踮就夠到了櫥柜頂上的陶罐，“大哥最愛吃您腌的醬黃瓜，還有昨兒剩的炊餅”往日里何氏早該被這小叔子逗笑了，此刻卻只咬著唇，手指翻飛地打包油紙包。

正要系繩，忽地想起什么，從腰間荷包摸出個小布囊——里頭裝著陳皮梅子，專治她夫君行醫時的惡心癥狀。

“李大夫！差爺說即刻出發！”藥童的呼喊混著衙役的靴子聲從前院炸響。

姑嫂倆的視線在空中一撞，手上的動作頓時又快三分。

何氏把油紙包往李承澤懷里一塞：“快去！”自己已旋風般沖進內室。

李承澤抱著食盒往前院沖，差點撞上正在系藥箱的父親。

李掌柜一手接過食盒，一手將個青布包袱甩給長子——里頭除卻換洗衣物，還塞著黃氏特制的各色成品丸藥。

“保重。

”李掌柜只擠出這兩個字，手指在兒子肩上按出深深的褶痕。

門外差役的馬匹不耐煩地刨著蹄子。

李承業翻身上馬時，懷里還揣著妻子匆匆塞來的包袱。

他回頭望去，只見小弟扒著門框，妻子扶著廊柱，父親的身影在漸漸模糊。

只有腰間那個鼓鼓囊囊的食盒，隔著衣料傳來溫暖的觸感。

李承業趕到城西隔離小院時，三個病患正蔫蔫地坐在廊下曬太陽。

時人皆認可太陽至陽，能滅殺邪祟。

他們臉上零星散布著幾顆紅疹，既沒有高熱，也沒有潰爛流膿。

他戴上棉布口罩和手套，這還是他家弟弟李承澤叫家里人給他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