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青輕笑一聲,目光在她素凈的側臉上流連,“司姑娘說話行事,倒是有幾分官家小姐的氣度。”
蘊和心頭一跳,面上卻只顯出幾分赧然,“柳公子說笑了。不過是比尋常女子多讀過幾本書,識得幾個字罷了。只嘆家道如此,前塵舊事,不提也罷。”
“這么一來,司姑娘此番倒是得償所愿了。”
“算是吧。”蘊和淺淺一笑,“只是沒想到江南的水這么多,走幾步就能看見河,連房子都像是泡在水里似的。”
“這才是江南的妙處。”柳下青指著遠處的石橋,“你看那橋,叫放生橋,據說每年三月三,當地人都會來這兒放魚。還有那片蘆葦蕩,到了秋天,白花花的一片,能沒過人的頭頂。”
他說得興起,連折扇都忘了搖,“前頭還有座月洞橋,晚上看最妙,月光從橋洞里漏下來,灑在水面上,活像天上掉下來的銀盤。”
“司姑娘可知,這月洞橋可有個人盡皆知的故事?”
蘊和搖頭,“愿聞其詳。”
“相傳早年有個落魄書生,科舉失利后便寄居在橋邊的破廟里。他xiong中縱有丘壑,卻無處施展,唯有每晚三更,揣著那支祖傳的竹笛去橋洞下吹奏。”
“那笛聲初時凄婉,如泣如訴,后來漸漸添了幾分曠達。誰知吹了三日,竟引來了水中的鮫人。”
蘊和微怔,她只在古籍中見過記載,鮫人是居于南海的異族,泣淚成珠。
“那鮫人聽了書生的笛音,忽從水中浮起,夜夜以笛音相和了整整三個月。直到春闈將近,書生要上京趕考,鮫人取出一顆夜明珠相贈,說‘若念橋下水,歸來仍少年’。”
“后來有人說他中了狀元,娶了公主,再也沒回江南。也有人說,每年三月三,月橋洞下還能聽見一笛一歌相和,只是誰也分不清哪個是書生,哪個是鮫人。”
蘊和聽得入了神,指尖無意識地劃著窗欞木沿,“柳公子似乎對江南很熟。”
“早年隨家父跑過幾趟商。”柳下青笑意坦然,“那時候年紀小,只記得江南的糖糕最甜,酒卻不如北方烈。”
說著,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蘊和掩在袖中的手腕,“昨日路兄給的藥,司姑娘用了?瞧著今日氣色好了些,想來是見效的。”
“前日在荒林讓姑娘受驚,還扭傷了腕子,是在下的不是。”這話說得很是真誠,但蘊和不知他此語所為何意。
她垂眸淺淺一笑,說自己已無大礙,無需柳公子掛心。又怕他不信,非要纏著問個明白,抬手輕輕轉動了幾下手腕。
“那就好。”柳下青點點頭,見她不愿多提,沉吟片刻,又問,“江南水軟,日頭卻有時也曬人。姑娘若嫌岸上人多眼雜,不若到了前面碼頭,買頂輕紗帷帽戴著?既擋了風塵,也省得那些沒眼色的閑人擾了姑娘清凈。”
蘊和瞧見岸邊有個賣竹編器物的攤子,幾頂淺碧色的帷帽掛在竹竿上。
帷帽確能遮掩容貌,減少被認出的風險。可此刻戴著,在這兩個眼明心亮的人面前,反倒顯得刻意,像是此地無銀。
她想了想,還是輕輕搖頭,“多謝公子體諒,只是不必了。”
“哦?”
“既已出門,便不必太過拘泥。再說江南這般景致,若遮著擋著,反倒辜負了。”
柳下青朗聲笑起來,“姑娘說得是,是我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