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沒有怪罪大少爺。”沉鳶道。
“我若說我并沒有帶她去上海,你可會(huì)相信?”
沉鳶沒有說話,杜呈璋又繼續(xù)道:“那日你走后沒多久,礦業(yè)司便打來了電話。他們要我去上海出差……”
“我信,”她出聲打斷,“大少爺說什么,我都是信的。”
杜呈璋倒沒想到她會(huì)這般好言語(yǔ),一時(shí)愣住,竟不知該再說什么了。
窗外蟲聲透進(jìn),沉鳶輕闔上眼,說也奇怪,從前她同他別扭,他娶回姚珞芝,她心冷得一連幾月都不同他說話,撞見他們玩鬧說笑,她拂袖轉(zhuǎn)身而去,在心里氣恨他多情……近來倒真不似從前那般心窄了,她生氣的時(shí)限愈來愈短。到如今,甚至都能同他坦然躺在一張床上。
她想也許是恨得太久了,有如上緊弦的發(fā)條,總那么緊著,久而久之便沒有氣力了。
又或許她從前擁有的太少,好似緊盯著碗中三兩銀錢的乞丐,而現(xiàn)在她有了別的了,那幾些小錢是否被人偷拿去,她也就不再在乎了。
“我有一話想問大少爺,”她問道,“大少爺娶我這些年,可曾后悔過么?”
“不曾。”他說。
“即便成了如今這般,也不曾么?”
“如今這般,是哪般?”
她沒再說話。
良久,嘆了嘆道:“罷了。”
杜呈璋偏過頭去,沉鳶閉目平躺著,又過一晌,聽聞她呼吸漸勻,已睡著了。
見她肩膀露著,他起身為她掖一掖被角,忽聽見窗外風(fēng)聲,他記起與她初見的那年盛夏,他蹲在岸邊朝湖里扔石片,沉鳶坐在樹下看書,他手里的石片一蹦兩蹦地消失在水面深處。
“別等了。”他說,“父親說他進(jìn)山采藥去,今日怕是不會(huì)來了。”
她愣了一愣,合上書道:“誰(shuí)等他了,你莫胡說。”
“你沒等他,你又生什么氣?”他笑了,“哎,沉小姐,你莫不是喜歡他罷?”
石片飛進(jìn)蓮葉叢里,撲棱棱驚起一片飛鳥。
杜呈璋回過神,將身上的被子又勻給她幾寸。
都過去了,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
她也早已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