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此時的人來說,如果死前沒能完成懺悔儀式,那的確是最糟糕的情況了。先不管這個人其他事做的怎么樣,正常情況下,沒有做懺悔就死掉的人,就是沒法上天堂的——不管貴族們平常是否是真的虔誠,到了關鍵時刻還是會顯露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本質。
萬一,萬一呢?
萬一經文上說的都是真的,萬一真有天堂地獄的差別,萬一沒做死前懺悔真的會影響到上天堂……那不是太糟糕了嗎?
“說到懺悔儀式,這下那個高登蘭人該得意了,他可是陛下的懺悔神甫。真沒想到,他居然會成為陛下的懺悔神甫,我是說,他既不是陛下的家庭神甫,也不是位高權重的大主教,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主教而已。”博福特伯爵夫人也忍不住加入到了懺悔儀式的討論中。
她所說的‘高登蘭人’,指的是佩科克主教,他是瓦松的眾多主教之一,原來是高登蘭人來著。博福特伯爵夫人之所以抱怨這個,大概和她夫家有關——博福特伯爵的領地就在佩科克主教的教區內,雙方據說是相處不太融洽。
“您不用擔心,博福特伯爵和佩科克主教現在都是殿下的人,他不會在當上最高法官后對伯爵和您不利的。”路易莎勸慰了博福特伯爵夫人一句。
這算是瓦松的慣例之一了,國王去世前會指定一位神甫作為他的懺悔師,主持他的懺悔儀式。而這個幸運的神甫,一般要求是高級神職人員,而且歷來名聲較好——當國王去世,新任國王繼位,這個神甫就會接替成為瓦松的最高法官。
佩科克主教在眾多神甫中,顯然不是特別有競爭力。之所以能脫穎而出,一方面因為他是紀堯姆的人,另一方面就是王后那一派也不太反感他。這大概和他這個人會做人,準確地說是會花錢有關,聽說他花了大價錢讓安娜王后的親信說他好話呢!
博福特伯爵夫人盡量平復自己的心情說道:“哦,我當然明白這一點,只不過覺得看不順眼而已,我們都知道他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現在這樣的人做陛下的懺悔——”
“夫人,這些話不要在宮里說,好嗎?”路易莎打斷了她的話。宮廷里是沒有秘密的,一些敏感的話能不說就不說,尤其是在這個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關鍵時刻。
博福特伯爵夫人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不管怎么說,科佩克主教都是紀堯姆一派推出來的人,她在這里指責對方的品德,往小了說是缺乏大局觀,往大了說就是破壞團結了。在有‘外敵’的當下,這一點問題是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的。
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了,一旁雨果夫人也是很體貼地轉移話題道:“最近紀堯姆殿下也因為陛下的原因,常常呆在陛下寢宮那邊……我聽說,有一些侍女趁此機會都在向殿下示好。”
“侍女?陛下身邊還有侍女嗎?要照顧陛下,還是侍從才得用吧?”路易莎有些不解。一個完全不能動彈的中風病人,要照顧好可是很需要力氣的,從這個角度來說,侍從的確比侍女合適。更何況,以路易莎有限的去國王寢宮的經歷來說,好像也沒怎么見過侍女出沒,基本都是侍從。
“當然是有的。”雨果夫人點了點頭:“陛下身邊怎么可能沒有侍女呢?只不過是否受重用,是否受陛下信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過去怎么樣先不說,現在這種情況,這些侍女當然也希望能在紀堯姆殿下那兒有個好印象。”
“不管怎么說,等到紀堯姆殿下繼位了,紀堯姆殿下和您身邊,總有一些職位空缺……”
而就在路易莎她們就今后侍女們的宮廷職位有種種討論時,忽然有一位騎士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是貝爾納德騎士,正是當初被紀堯姆派遣,給路易莎送上那塊紅寶石的騎士。那時候,他在紀堯姆身邊還是很不起眼的一個騎士(本來讓他給路易莎送東西,就是不想讓路易莎知道那份禮物來自于誰,所以選了一個邊緣人物),現在卻已經是比較受重用的侍從之一了。
貝爾納德騎士一來,路易莎就有一種預感,趕緊站起了身——貝爾納德騎士現在就是跟著紀堯姆,不是有大事,怎么可能這么著急過來?而現在王宮里、紀堯姆身邊,要說有什么大事,無非就是路易三世的事了。
所以幾乎是路易莎一邊往外走,貝爾納德騎士一邊說:“殿下,陛下看起來是要不行了,紀堯姆殿下派我來護送您過去。”
路易莎點點頭,不需要再收拾,直接就帶著自己的侍女、侍從,浩浩蕩蕩往路易三世的寢宮而去——這段時間,路易三世情況很不好的樣子,路易莎的穿戴幾乎是立刻從之前婚禮慶祝時期的華貴艷麗,換成了低調的樣式。
就像現在,她穿著主色為褐色,搭配白色的衣服,珠寶也很小且沒有彩寶。這樣一幅模樣,別說是送路易三世這個公公最后一程了,就是參加他的葬禮,其實也沒什么問題。
等到路易莎感到國王寢宮,侍女侍從大多數都留在了外面,她只帶了雨果夫人,以及過來通知她的貝爾納德騎士一起進入寢宮內。
因為路易莎本來就在王宮里,所以算是來的比較早的人,只落后于一直守在寢宮一些人而已。她一出現,紀堯姆便沖她點了點頭,示意她來到自己身邊——此時的紀堯姆,就站在路易三世床榻旁第一個位置,這是王太子該有的位置。
這個過程中,沒有誰說話,路易莎就連走路也輕輕的,并沒有打擾此時正在進行的,國王陛下與其他人的交代聲。
這個時候的路易三世應該是有些糊涂了,問的事、說的話都很跳躍,有時確實是當下需要說的,有時卻是過去很久已經發生的大事。像是很多事他都知道,但忘記了發生的時間先后,一切像是一團纏得亂七八糟的線一樣。
就在路易莎輕巧地站到了紀堯姆身后時(紀堯姆身后的一些人都非常見機地給她讓出了位置),忽然路易三世不再說前面的花頭,只是挨個兒呼喚起自己兒子的名字:“皮埃爾、雅克、紀堯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