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玻璃的厚薄是會影響成像的,讓鏡子里的成像出現變形。另外,反射效果還和厚度有關呢!
鏡子玻璃一直有不能過厚的要求,事實上,路易莎上輩子那會兒,普通玻璃鏡子就沒有厚過半厘米的。而現代社會以前,如17世紀,凡爾賽宮‘鏡廳’出現的時代,鏡廳那樣在當時罕見的‘巨鏡’,厚度也盡量降低到了不足6毫米!
總之,鏡子的厚薄均勻和厚度本身都很重要。而在輥間壓延之下,只要調整輥子間的距離,輕易就能得到厚薄一致的玻璃板了,而且比平面壓延十分費力得到的厚度更小——現在生產玻璃鏡板的壓延機,調整輥間間距是5毫米。
這是考慮到鏡面反射,以及玻璃成型率之后,妥協得到的厚度。嗯,畢竟此時的原料、生產條件等比不上后世,強行搞更薄的壓延玻璃,結果更可能是玻璃本身的質量扛不住應力,后面自己就爆了,退火也不能完全挽救。
或者就算不爆,以此時玻璃的質量,太薄也會不好運輸,可能一點兒磕碰、震動就碎了。
除了厚薄不均和厚度的問題,平面滾壓這種反復機械擠壓,以此時的玻璃質量,那也很難頂得住。大塊玻璃板,要么內部痕跡太多,要么當場就碎了——所以歷史上,用于制作巨鏡的滾壓玻璃板,廢品率居高不下。
照記錄來說,制作了四百多塊玻璃板,其中只有三塊按照預期,做成了一米出頭寬、兩米出頭高的大型玻璃鏡。另外,還有一些經過后期修整邊緣,勉強做成了1米到15米高的鏡子。而絕大多數,都只能粉碎回爐了事。
輥間壓延當然也有廢品,但比例可以接受。事實上,此時的玻璃,哪怕吹制玻璃、澆筑玻璃,也多的是這類廢品,這是無法避免的。而且如果路易莎肯調大輥間間距,廢品率還可以下降一個臺階。只是為了鏡子的品質,她寧可多一些廢品。
至于平面壓延的效率、平整程度等比不上輥間壓延,那都沒什么可說的了,屬于是小問題。反正大型平面玻璃鏡是要用做奢侈品的,效率低一些不算什么。平整程度差一些,也能通過后期研磨的方式挽救……
“拋光?您是要制作玻璃鏡嗎?”忽然原本一直沒說過話的馬爾科出聲說。
相比起馬克西姆這樣缺乏平面玻璃鏡概念的玻璃匠,過去一直生活在尼斯共和國的馬爾科,對平面玻璃鏡就熟悉多了。尼斯的玻璃匠,如果要制造平面玻璃,多數可不是用來做窗玻璃的(他們那兒窗玻璃也一樣多用王冠玻璃),而是用來造鏡子的!
之前玻璃工坊大量制造玻璃板,專用來供應高端窗玻璃市場。這其實‘誤導’了馬爾科,讓他一時之間沒想到平面玻璃鏡的事兒。但現在,路易莎對已經如此平整的玻璃板不滿意,令他一下想到了玻璃鏡。
制作窗玻璃不是不可以這樣精益求精,但真的沒必要。成本增加了不少,作為窗玻璃的觀感卻沒有多少提升……而且成本如此高的窗玻璃,能賣的人真的有限。除非路易莎這個玻璃工坊老板是自用,完全不在意成本的,不然實在不必追求這個。
而以現在專門開辟一條生產線制作的勁頭,可不像是單單自用。
“嗯……”路易莎不置可否:“您很聰明,看起來也很了解玻璃鏡。”
這些最好的玻璃板今后會用來做什么,特魯瓦玻璃鏡一旦面世,是無法保密的。所以路易莎也沒有這時候故弄玄虛。
面對路易莎,似乎讓馬爾科很不自在,他垂下眼睛低著頭,動了動手腳后才說道:“是的,我是說女士,我是從尼斯來的。我們那兒的玻璃匠,一旦要求制作優質的平面玻璃,幾乎都是制鏡工坊的訂單。”
“不過,也有的制鏡工坊有自己的玻璃窯爐,不用向外下訂單……”
雖然馬爾科說的這些,并不相關尼斯玻璃鏡的生產細節,對路易莎來說沒什么用處。但路易莎并未打斷他,而是任由他一直說下去。直到馬爾科那遲鈍木訥,幾乎不存在的‘情商’終于發揮了一點兒作用,讓他意識到自己對一位高貴的女士說了很多廢話,他這才停了下來。
馬爾科確實不關心‘玻璃’以外,其他幾乎任何事。但他終究是生活在世俗世界的人類,所以不能說一點兒常識都沒有。當他后知后覺,想到了路易莎的高貴身份,立刻就緊張了起來——這和之前的不自在不同,之前只能說是他的性格原因。
任何一個陌生人直接那么說,他都會不自在。
馬爾科能想到,如果不是各種巧合,他一輩子都不可能見到這樣一位高貴的女士,并和她面對面交談……這里沒有別的意思,單純就是這個時代平民面對貴族的小心翼翼、仰視和畏懼。
路易莎等馬爾科不說話了,才微笑著說:“您說的事兒很有趣,我從沒去過尼斯,對那里沒什么了解……啊,我們是不是還有一件事沒辦?對您的獎賞,您可是幫大忙了,應該好好獎賞您才是!”
“不……”馬爾科下意識說了‘不’,意識到自己否定了一位未來的女伯爵,他又趕緊彌補解釋道:“我是說,我是說我已經拿到獎賞了,是工坊給的……馬克西姆先生是個很好的工坊主管,應給的獎賞給的很及時。”
“對啊,那是工坊應該給的。對您這樣技藝精湛,又解決了工坊大難題的匠師,工坊不給獎賞才是錯的。那樣吝嗇的工坊也沒什么前途,誰會樂于給那樣的工坊做貢獻?反正做好做壞都一個樣。”路易莎理所當然地說。
這是很簡單的管理智慧,在此時也不能說是秘密。只不過,因為貴族對平民的鄙夷,還有刻板印象里對女人頭腦的輕視。由路易莎這個女性貴族,而不是由一個老到的商人說出來,就顯得有點兒違和了。
路易莎還繼續說道:“您解決了我一個大難題,而不只是工坊的難題,所以我得給您獎賞。別推辭,凡是為我辦事的人,如果做得好,都是有獎賞的……您可不能讓我在下屬面前失信。”
當然,做的不好也有懲罰就不必提了,馬爾科畢竟不是圍繞在路易莎身邊的那些人。非要說的話,他屬于技術人才。對于技術人才,除非是主觀惡意,不然路易莎是不可能人家做不成事,就要懲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