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闕哪里還能喝得下魚羹,他的呼吸徹底亂了,端碗的手顫抖得不成樣。將碗放在桌上后,秦闕深深吸了幾口氣,平復了翻涌的情緒后,才啞著嗓子開口:“兒子……讓母妃操心了?!?/p>
英太妃爽快的笑了一聲:“操心?哈,行遠啊,這你可說錯了。母妃心里開心著,驕傲著。原以為我這一生子嗣單薄,這輩子注定要在宮墻內蹉跎一生。可沒想到老天爺對我不薄,我兒歷經艱難終于走上了正道,做的是利國利民的大事。我女活潑嬌俏率直明朗,對我這個母親言聽計從信任關愛。”
“有你們這樣的好孩子,我知足。只可惜前些年我自恃清高看不上宮中那些鉆營之輩,到如今我兒需要用人之際,才驚覺自己幫不上任何忙。”
英太妃慈愛地看著哽咽得說不出話來的兩個孩子:“母妃給你們一句實話:離開長安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考慮我和幼儀。我們雖然幫不上什么忙,但是也不會給你們添亂?!?/p>
“再多說一句,成大事者心智要堅定,該舍就要舍。明白了嗎?”
從秋華宮離開時,溫珣和秦闕眼眶通紅,二人各自牽著秦殊的一只小手,沉默著向宮門的方向走去。
秦殊時不時抬頭看看兩個爹爹,最終忍不住問道:“爹爹,你們怎么啦?是不是祖母罵你們了呀?別難過……”
說著秦殊從衣袖中摸出了一個精致的小荷包,打開荷包后,他取出了兩粒綠色的糖分別塞到了溫珣和秦闕手里:“殊兒請爹爹吃糖,阿娘說,難過的時候吃點甜的,心里就不苦了。”
看到孩子這么乖巧,溫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秦殊的軟發:“爹爹們沒事,殊兒不用擔心。下午我們有時間,可以陪你去和你的小伙伴道別,你平日里的小伙伴都有哪些?。俊?/p>
秦殊像是沒聽到溫珣的話一般,他低下頭,從荷包中摸出一粒糖塞到嘴里含了起來。從溫珣的那個角度看去,能看到秦殊鼓起來的小臉頰。
就在溫珣覺得秦殊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他聽見了秦殊微微失落的聲音:“我沒有小伙伴了,他們在阿娘出事的時候都沒出現,他們不配做殊兒的小伙伴?!?/p>
“阿娘說,真正的伙伴無論我是貧窮還是富有,是發達還是落魄,都會用相同的態度對我好。我之前太年輕,不懂阿娘的意思,現在我明白了,阿娘說得是對的啊。”
聽著年幼的秦殊說著老氣橫秋的話,二人覺得又心酸又好笑。秦闕彎腰抱起了秦殊,認真說道:“沒事的殊兒,人這一生會遇到很多人??倳龅秸嬲幕锇椋鹊搅擞闹?,你會有很多很多伙伴。”
秦殊烏黑的眼睛亮晶晶:“真的嗎?”
秦闕認真保證道:“真的!我們殊兒這么好,一定會有很多人真心喜歡你?!?/p>
在長安呆了幾日后,溫珣他們決定四月初六離開長安。臨行前,瓊華院的那一樹玉蘭綻放出了滿樹的花。
溫珣仰頭看著在風中搖曳的玉蘭花,感慨道:“沒想到還能看到花開?!?/p>
秦闕伸手將溫珣摟在懷中,親了親他的額頭后嘆了一聲:“是啊,二月初時花苞只有拇指大,短短一個多月就開了一樹的花。”
好花好月好風景,秦闕心念一動:“喝點?”在幽州時,二人總會忙里偷閑過二人小世界,入長安后二人東奔西走,直到今日才能得片刻休息。
溫珣抬眼看了看秦闕,緩緩點頭笑道:“好,喝點?!?/p>
玉蘭樹下的小石桌上擺了幾道小菜,一如幾年前溫珣對秦闕坦言的那一日。秦闕已經不記得當時溫珣說了什么了,只記得月光浮動花影搖曳,玉蘭樹下的美人在酒水的作用下面頰微紅雙眼迷離,那真是比天上月樹上花更美的景色。
幾杯水酒下肚,秦闕想到了當時粗魯又莽撞的自己,心有余悸道:“瓊瑯,那一日你在花下擺酒,向我吐露心聲。若是當時的我沒聽你的話,而是將你當成別有用心接近我的探子,我們現在會是什么模樣呢?”
溫珣笑吟吟地抬眼看了秦闕幾眼,而后不動聲色在秦闕的酒盞中倒滿酒水。
秦闕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自我分析著后續:“你別說話,你讓我想想。若是我不信你,你會想辦法離開端王府,然后改頭換面為自己報仇。你很有可能會投入秦璟手下,屆時不止是秦睿,就連我和阿姊也會成為你的報復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