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恰逢周五,當天晚上,宋支隊召集重案組開會,他們這才知道這個案子的前因后果。
黃文強學習成績并不算很好,高中畢業后,沒能成功考上大學,就進了市機械廠,跟在老維修師戴師傅后面當了個學徒。
或許是從小對機械有興趣,進了廠里后,黃文強很快就上了手,工作方面表現得非常不錯。戴師傅看出他的天賦,對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每日言傳身教,希望他未來能接過自己在廠里的職位。
只是好景不長,戴師傅很快就發現,黃文強其實并不像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的那般憨厚老實,他本性異常暴躁,稍有不順就大動肝火,動輒摔砸打踹,情緒十分不穩。
戴師傅對此頗為失望,但到底愛惜他的天分,多番試圖糾正他的性格,企圖讓他多點耐心,減輕暴虐。每次黃文強都會說好好好,但之后該怎么樣還是怎樣。久了之后,戴師傅也沒了耐心,索性對他放任自流。
而黃文強也樂得輕松,哪怕沒人管沒人教,也靠著自己一點點的摸索,成了廠里一名正式員工,并在三年后,91年的時候,成功升任他們小組的組長。
但與此同時,黃文強的脾氣絲毫不減,甚至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對于自己的技術也絲毫沒有更進一步的想法,成天出去跟人家喝酒吃肉,大手大腳。戴師傅看著他浪費自己的天賦,也只能無奈嘆息。
轉折發生在97年初。
那一年,部門有一位老人退休,副經理的職位空了下來,黃文強身為小組組長,對于副經理的位置,自然也是虎視眈眈的。
可一來,他進廠的時間雖然不短了,但到底還年輕,比起那些老人還是有些差別。二來他也知道這些年他在同事中的口碑不太好,大家支持他的可能性比較低。
但黃文強并不想放棄,幾經思索后,他重新找到了戴師傅——對方是從建廠就在元老,連廠長都得給他幾分面子。
他在戴師傅面前深刻檢討,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反思自己這么多年渾渾噩噩的行徑,如今年近而立才恍然大悟,情真意切地說希望師傅能再帶帶他。
戴師傅也算看了他那么多年,自然不會這么輕易地就相信他忽然迷途知返了。只是黃文強這一次卻頗有恒心毅力,每天第一個到廠里,最后一個走;閑暇時間也不會再整日和那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無所事事,而是有時間就拿起本書看,爭分奪秒精進自己的技術;還收斂了以往的暴脾氣,跟之前的罪過的同事一個個地道歉,對待師傅也客客氣氣,異常恭敬……
戴師傅本以為他頂多堅持個三兩天,可他卻連著一個多月,日日如此。久而久之,戴師傅也忍不住想,或許他真是長大了?成熟了?懂事了?
戴師傅本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一日兩日下來,終是控制不住心軟。又考察了他半個月,最終還是松了口。
當時那個關頭,他當然知道黃文強這番行徑是為了什么。師徒重歸于好之前,他刻意給他立了規矩,要求不管結果如何,他都不能再和從前一樣胡鬧,靜下心來,踏踏實實工作,就算這次不行,遲早還會有下次。
黃文強有求于他,自然是他什么都乖乖同意。從那之后,戴師傅就費心為他在上級領導面前謀劃,給他提供各種工作機會展示能力,又教他團結同事……種種種種,說是把他當成親兒子培養也不為過。
可這一次的結局,和上一次無比相像。
一次廠里休息,戴師傅晚上出去的時候,偶然碰見黃文強在和一群兄弟喝酒吃肉。
當時他心下雖有些不喜,但也知道年輕人喜歡這種場合在所難免。更何況比起以前,黃文強最近已經足夠聽話,和朋友在一起聚聚,也不算什么事。
戴師傅想裝作沒看見,卻在轉身離開的那一刻,聽見黃文強在那哈哈大笑道:
“狗屁的師傅!要不是看他有用,我能在他面前裝那么久的孫子?你們就等著吧,等我當上了副經理,看我不一腳把他踹了?”
戴師傅當時僵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他意識到,他再一次地錯了。
再一次看錯了人。
師徒倆再次見面時,戴師傅直接讓他滾,黃文強卻哭著求著讓師傅再給他一次機會,說他說的那些話都是在吹牛逼,說他以后再也不跟那些人聯系了……各種保證,各種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