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息靜默悄然滑過,陳稚魚先是微怔,眼底掠過一絲茫然,轉瞬回過神來,認真思忖片刻,才輕聲道:“梧桐林僻靜,佛塔香火也清凈,原是個好去處,這般安排極好。”
陸曜眉眼間漾著溫柔,指尖卻無意識地收緊了些,眼底深處那抹化不開的深意,如靜水之下的潛流,藏著旁人難窺的執(zhí)著。
他握緊她的手,指腹在她細膩的手背上輕輕摩挲,帶著幾分試探,幾分篤定,望著她清潤如溪的眼眸問:“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何要這般安排?”
陳稚魚抬眸望他,長睫輕輕眨了眨,像受驚的蝶翼,帶著幾分懵懂。
陸曜哪里等得及她細猜,喉間低笑一聲,直言道:“因為我覺得,你我之間,無需有她。”
他的目光太過認真,像淬了星光的墨,沉得能將人吸進去。陳稚魚心頭猛地一跳,竟有些恍惚,分不清這話里是否藏著更深的含義,臉頰悄悄漫上薄紅。
“她原本也不在你我之間的,”她定了定神,輕聲辯解,“她向來本分,從不生事。”
陸曜聞言輕笑,指腹蹭過她的腕間,帶著暖意:“你這么聰明,怎會聽不懂…我說的不止是她。我是說,你我之間,不必有妾室,不必有姨娘。這止戈院,無需再多旁人,只要你我二人,便已足夠。”
這番話如投入靜湖的石子,在陳稚魚心湖激起層層漣漪。她足足怔了三息,才將那滾燙的字句徹底融進心里,抬眸望他時,眼底的詫異幾乎要溢出來。
這般平和的午后,尋常的日子,他突然說起這些,實在令她意想不到。
看她這副呆呆的模樣,像只受驚后豎著耳朵的小兔,陸曜被逗得低笑出聲。
他索性坐得更近些,讓她穩(wěn)穩(wěn)靠在自己肩頭,手臂順勢環(huán)住她的腰,掌心輕輕撫在她尚且平坦的腹部。那里此刻還未有動靜,卻已悄然孕育著他們的骨肉,溫熱的掌心貼著薄薄的衣料,似要將暖意滲進去。
他湊近她耳邊,氣息拂過鬢發(fā),帶著清淺的皂角香:“我之前有沒有告訴你,從前總以為,成家立業(yè),成家是為延續(xù)香火,立業(yè)是為家族綿延。這兩條路,我走得也算平順。可從前想的‘成家’,不過是娶一位合格的妻子,生一個合格的繼承人。直到遇見你……”
他頓了頓,掌心輕輕摩挲著她的腹,聲音低啞而鄭重:“如今我才明白,成家該是與心悅之人,孕育出色的孩子——最少要三個。這樣便是其中一個不堪大任,還有旁人能撐起陸家的擔子。”
掌心的熱度透過衣料傳來,熨貼著肌膚,也燙著陳稚魚的心。她微微咽了口唾沫,眼眸閃爍,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這副重擔,只能交給你了。”他的聲音在耳畔回響,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你我膝下,斷不會有庶子庶女。”
這一番沉重而又鄭重的保證,令陳稚魚眼眸跳動,她微微側頭,鼻尖幾乎要撞上他的下頜,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大少爺……可知自己在說什么?”
陸曜閉上眼睛,深深嗅著她發(fā)間清淡的玉蘭香,像汲取著世間最安穩(wěn)的氣息:“自然清楚。其實也是今日才徹底想明白,我想要的,從來不是三妻四妾、子孫滿堂的熱鬧,不過是這樣平淡溫馨的日子,晨起有你,暮歸有你,歲歲年年,再無變動。”
窗外的風卷起梧桐葉,沙沙聲響落在檐下,屋內卻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一聲疊著一聲,敲打著歲月靜好的模樣。
陳稚魚徹底怔住了,下意識咬住下唇,猛地坐直身子,側身望他,眸中帶著幾分惶惑與探究:“夫君為何突然說起這些?”
陸曜睜眼看向她,手指微屈,輕輕刮過她的臉頰,帶著幾分寵溺:“這樣難道不好么?”
陳稚魚抿著唇,一時語塞。垂眸沉吟片刻,心頭終究縈繞著幾分遲疑。她拿不準,他這番話究竟是因這幾日兩人過得平和安寧,才生出的浮生閑情;還是真對自己用情至此,竟不愿再納旁人。
眼下固然好,可若日后年華老去,他正值壯年,身邊再遇年輕嬌俏的女子,還會這般想嗎?
那時,昔日的諾言便成了枷鎖。或許鎖不住男人的心,卻能如魔咒般困住信以為真的女子。她不是不信他此刻的情誼,只是人心易變,世事難料,本就無從估量。
“我只是怕,這般事在陸家親長那里說不過去。”她輕聲道,“夫君如今尚年輕,可到人至中年,依著規(guī)矩也該納兩房的。到那時……”
陸曜原因她的沉默而暗自沉下心緒,此刻聽了這番話,那沉下去的心情竟陡然飛升,悄然松了口氣。
“所以,你只是擔心族老那邊過不去,并非自己不愿?”他眸光亮了亮,追問著,“你心里頭,原是極歡喜你我之間再無旁人的,是吧?”
陳稚魚遲疑著點了點頭,心里卻暗忖:或許不等族老反對,陸夫人那里,怕是第一個就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