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順子確實忠心耿耿,但他與前朝帝君不同,任他再忠心,他都不允許宦官干政。四十年來,他沒給過小順子太多,這回便給他一個平安終老吧……
李清沒理會怒發沖冠的陸皇后,他甫提筆,順公公立刻上前磨墨。
只見皇帝一字一字慢慢書寫,手指微微顫抖,他的心也跟著輕顫,他很清楚,如今寫字于皇上有多困難……順公公很想對皇上說別寫了,但多年伴君,他已養成緘默習慣,只是當眼角余光看見上頭的字句時,控制不住地,他的鼻子澀了、眼角酸了,shi熱目光差點兒泄露情緒。
李清取印,手抖得越發厲害,卻還是實實在在、嚴嚴謹謹地把印章落在正確的地方。提起紙張輕吹,他遞給順公公。「好生收著,別給弄丟,朕可沒有力氣再寫一張。」
順公公躬身悶聲吞下哽咽,他沒接過圣旨,當場跪地磕頭,揚聲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又收下一句真心實意的萬歲,李清心想:此生應該不算白活了吧。
陸皇后等過半晌,卻沒等到皇帝一個眼神,她尖銳道:「連個低賤的老太監皇上都愿意施恩,怎就對陸家如此苛刻?」
他對陸家苛刻?人性啊……得寸就想進尺。「皇后有何不滿?」
「為何接位的不是裕兒?他既是嫡又是長,皇位本該是他的!」她始終認定兒子才能繼承大統!
多年來,皇上對每個兒子都一視同仁……不對,應該說都同樣無情冰冷,他沒有特別喜歡誰或討厭誰,在這種情況下,比拼的自然是身分地位,放眼諸皇子,誰比裕兒更有資格?怎會事到臨頭,上位的竟是老八?
李澤生母身分低微,他年紀太輕,又沒有特別能耐,這樣的他憑什么上位?
「裕兒何德何能?年近四十卻庸庸碌碌無半分長進,老是被算計、被當槍使,他啊,頂多能當個富家翁,吃吃喝喝樂上一輩子。」
「那是他性格寬厚、賢明大量,能容人。」
「容人?他那點兒心計,當朕的臣子都是瞎子?」
臉皮子親戚,虛情假意,裕兒的微末演技那群老狐貍看得一清二楚,沒點破不過是看在李裕的身分,虛與委蛇罷了。
「這些年裕兒戰戰兢兢,從未出過差錯,為什么皇上不待見他?」
是啊,壞就壞在這個「戰戰兢兢」上頭。「謀事容易斷事難,能下決斷才是有能者,看你把裕兒養成什么模樣,小心翼翼、緊張兮兮,做事瞻前顧后,能力不足、不思進取,偏又心xiong狹隘,老在小處拿人把柄。
「再看看朕手下的謀臣們,心思多、本事高,又齊心合力摟成一股繩,便是沒有朕這個皇帝在,他們也能撐起半壁江山,倘若朕讓裕兒當皇帝,無異于將白兔扔進豺狼虎豹堆里,皇后要不要同朕打賭,這江山若交到裕兒手里,會在多久之后易主?」
「皇上這般看不起裕兒?那李澤又何德何能?」
「他啊……」李清呵呵輕笑。「他是只收起爪子的雄獅,看著無害卻是滿肚子能耐,光是能教皇后無視于他,平安順利長大、不受刁難,就是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