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道:“出京時日不短了,屬下看夫人今日氣色好了些,不如明日就出發如何?”離京時七爺就囑咐過趕緊走,玄青也知時間的緊迫,明日恰有一艘商船南下,玄夜早上出門已與船家商定好了,況且在通州再逗留下去,他也擔心榮茵會發現什么。
榮茵怔怔地看著桌上的粗瓷茶杯,長久都沒有應聲,就在玄青忍不住又要說一遍的時候,她才淡淡地“嗯”了聲。
第二日一行人在客棧吃了早飯就往渡口趕去,今日街道上的士兵比昨日的還多,皆手握長槍身穿鐵甲,列隊往城南去,百姓被嚇得躲在家里不敢上街。
榮茵挑開車簾子瞧了,忽而一陣心驚肉跳,仿佛要出什么大事。
離約定出發的巳時已過了半個時辰,船還停在渡口一動未動,榮茵暈船的毛病沒好,雖然船還沒走,但她的腦子已經出現了眩暈感,將晨起時用的早飯吐了個一干二凈。
琴書打水給她漱口:“夫人,我扶您出去轉轉吧,興許吹吹風就好了。”榮茵點頭,擦干凈臉上的水漬。
甲板上站滿了人,都在看停在前面的大船,有人問:“咱幾時能出發呀,等大半天了都。”
一人回道:“沒瞧見前邊的軍船嘛,得等上面的東西都卸完了。”
“唉!快看快看,是長槍,還有弓弩和大刀……這打著押送糧草旗號進京的軍船,怎全都是作戰用的兵器?”
榮茵的繡鞋剛沾上甲板上的桐油味,便聽到了這樣的話,她后頸上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三兩下沖進人群,趴到船舷邊上。
看到一個個樟木箱被從軍船上卸下來,抬箱的士兵吃力地咬緊了牙關,麻繩在箱角勒出深痕,好像隨時都會繃斷,刀槍透過縫隙處露出來,在陽光下反射刺骨的銀光。
昨日和今早見到士兵的那股不安漸漸變成了恐慌,他們不是押送糧草進京而是押運兵器。京師有京衛親軍錦衣衛和金吾衛,還有五軍營、三千營和神機營,沒有告急的情況下,根本不需要通州衛進京護駕。
榮茵心頭猛地一跳,陸聽瀾是沒有調兵權的,而武定侯一直與嚴懷山來往甚密,通州衛進京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壓制陸聽瀾!
什么情況下需要調兵進京,簡直是顯而易見。
那些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此刻全都清清楚楚了,為什么七爺的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突然對她變得冷淡,不聽她的解釋,要逼她和離,帶著楊鶯時招搖過市,還讓她盡快離開。因為他知道他即將面臨的危險,所以他要在事情發生前盡力地把自己摘出來,讓自己能順利地沒有牽掛地離開京城。
太巧了,那陣子齊天揚剛好去世,再加上認清了母親的本質,她傷心難過下沒有多想就相信了七爺的話。
榮茵的心跳仿佛都要停止了,她臉色發白,張著嘴如干涸的魚,急促地喘息著,回頭緊緊地盯著跟在身后的玄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玄夜沒想到嚴懷山已經膽大到了不避人的程度,還偏偏叫榮茵撞見,他知道瞞不住了,四下掃視一圈,低聲道:“夫人,此處人多口雜,回客艙屬下再告訴您。”
外面艷陽高照,榮茵卻覺得客艙里陰冷潮shi,玄青遞給她一個匣子:“夫人,這里面是七爺私產變賣后兌換的銀票,他在江南富庶的地方都給您置辦了鋪子。等您在蘇州探親結束,就可以一路往西北去,那邊七爺也已經給您置辦好了宅院和私產,您不用擔心,七爺給您鋪好了退路。”
榮茵眼眶發紅,她擔心的根本就不是這個,玄青是在顧左右而言他,她直接說道:“我要你告訴我朝堂上如今究竟是何種局面,七爺是不是有事?”
玄青的喉嚨發緊,昨日他知道通州衛的舉動后就飛鴿傳書回了陸府,此刻京城只怕是劍拔弩張了,但這些都不能告訴榮茵。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夫人您多慮了,憑陸府和鎮國公府的姻親關系,七爺手里也是有軍隊的,將軍府統領的兵力可比通州衛多多了,七爺怎么可能有事呢。”
榮茵氣得手抖,他在撒謊,真當自己一個內宅婦人就什么都不懂嗎?將軍府統領的是邊軍,無召不得回京,就算將軍府暗中調了軍隊回京,那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再說了,她現在看到的只是通州衛,誰又能知道嚴懷山有沒有調昌平、良鄉和密云的衛所呢!
“還在瞞我,七爺都送我離開京城了!”她眼神凌厲,第一次呵斥玄青。陳沖、玄青和玄夜等人是七爺跟前的得力手下,以往榮茵待他們都是客客氣氣的。
玄青連忙跪下請罪:“屬下不敢,夫人,誰都知道您是七爺的軟肋,您留在京中只會讓七爺束手束腳,他安排您遠走,也是為了沒有后顧之憂,您放心,等事情了結,他會來接您回府的。”
一旁的玄夜悄悄轉過身去,隱忍地顫抖著身子,迅速抬起袖子擦干眼角的淚,再轉過來時已經平靜下來:“夫人,玄青說得對,您要相信七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