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墨憋在心底難受了一早上,拉著琴畫走到月洞門,這里能將來往院子的人都瞧見,不怕私底下說閑話被人偷聽了去。她壓低聲兒:“我今早去小廚房取早膳知道了件不得了的事。”
琴墨神神秘秘的,琴畫以為是哪個小廝與丫鬟又勾搭上了,這在下人中屢見不鮮,不過是有些上不得臺面罷了。她撓了下琴墨的腰:“你還不快快說了,盡支支吾吾的吊人胃口。”
琴墨瞪她:“這事兒嚴(yán)重著哩,你當(dāng)輕易能說出口的?一個不好你我被發(fā)賣都是輕的。”
琴畫看著她笑:“那我不聽了,我不想被發(fā)賣。”琴墨急得跳腳,將她拉了回來:“這關(guān)系到你我的下半輩子,你可想好了。”
“是跟夫人有關(guān)?浪蹄子,你還不快說。”她倆是榮茵身前的大丫鬟,能關(guān)系到她倆下半輩子的只能是與榮茵有關(guān)的事,琴畫真是要被她急死。
琴墨嚇得捂住她的嘴,讓她小聲些,用手掩著在她耳邊道:“我聽見小廚房的許婆子說七老爺要娶楊小姐了。”
“娶?怎么娶,七老爺不是娶了夫人嘛?”琴畫驚得睜大了眼。
“所以我才說關(guān)系我倆的下半輩子。”琴墨嘆了口氣,“既然說娶,要么就是休了夫人,要么就是娶平妻,無論哪種夫人都擺明了失寵。失寵主子跟前的大丫鬟,你我還能落得什么好,以后說不定隨便配個小廝。”
琴畫微怔,喃喃自語:“不可能吧,七老爺有多寵愛夫人我們貼身伺候的還能不清楚么?房里除了那幾日都是要叫水的。”
琴墨還想說什么,卻看到榮茵急促地回來了,她與琴畫嚇得一激靈,忙福身行禮。榮茵是回來拿賬本的,壓根沒注意到她倆神色有異,拿了賬本就走。
陳沖將榮茵迎了進(jìn)去,她一眼就看見對著門的桌案上鋪了紙筆,陸聽瀾正提筆寫著什么,寫完最后一個字,他收了筆,靜默許久,然后才看向等候的榮茵。
“我聽陳媽媽說你有事找我?”
他語氣疏淡,無形的疏離在屋子里亂竄,榮茵恍然,已經(jīng)有四天沒見到他了,他今日怪怪的,不像之前只要她在,無論在哪里他都能……你也簽了吧。”說完轉(zhuǎn)身朝門外走去。
風(fēng)從打起的門簾子下方吹進(jìn)來,未被鎮(zhèn)紙壓住的宣紙一角卷起,不停地震顫,簌簌直響,榮茵呆呆地望過去,他方才竟在寫和離書。
淚水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重重地砸在地上,她卻突然看見桌案后的那張交椅,想起上次來書房,陸聽瀾抱著她坐在椅子上,輕聲地問她累不累,還為她處置了綠荷。
他以為她不懂,其實她都明白他為自己做的事,只是她從來都不說,所以他怎么會不要自己了呢?他一定是在生氣,她真傻。
她要告訴陸聽瀾,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他說清楚,她為了莫須有的自尊心,一直瞞著他二叔與泰興商行的事,以為找到了證據(jù)再跟他提起,自己就不會顯得那么不堪。
想到這兒,榮茵自己也驚呆了,從什么時候起,她已經(jīng)這么在乎陸聽瀾了?寧愿一直瞞著,置哥哥的生死于不顧,也不愿七爺看輕了她。
原來,她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喜歡他。
榮茵慌張地擦去淚水,轉(zhuǎn)身奔出書房,可書房外哪還有陸聽瀾的身影,只剩玄夜無聊地坐在廡廊下逗八哥,被她的形容嚇了一跳,剛要行禮問話,她看也沒看徑直出了院子。
馬車離書房最近的停靠地點在垂花門,榮茵又朝那邊奔了過去,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陳沖已經(jīng)駕著馬車走了,她抬腳要追,十二幅湘裙忽地絞住膝彎,只聽刺啦一聲,湘裙破了一道口子,而她也踉蹌地?fù)湓诹说厣希ドw傳來鉆心的疼。
“七夫人,您沒事兒吧?”守門的仆婦著急忙慌地沖過來扶她,她搖搖頭,看著遠(yuǎn)去的馬車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亂,七爺要是不回來她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
琴書這時也追了過來,拍去榮茵衣裳上的灰,木槿色的湘裙在膝蓋處透出兩塊深色血痕,她又拉起榮茵的手看,掌心也破了,肉里還嵌進(jìn)去幾粒小石子,焦急地道:“夫人,七老爺早晚會回來的,您何必如此,這樣就不痛么。”
榮茵沒聽見她說的話,一直盯著二門的方向看。四周的小廝丫鬟好奇地往這邊看來,七老爺疼愛七夫人是出了名的,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七夫人要哭著追馬車。
琴書扶住榮茵往回走:“夫人,我們先回去換身衣裳吧。”這府里什么都藏不住,再不走還不知會被編排成什么樣。
穿過回廊,陳媽媽背對著站在月洞門那兒斥罵琴墨和琴畫:“……你們在陸府白做這么多年的事了,竟然敢私底下非議主子,夫人素日里對你們寬厚,你們還真就不把夫人放在眼里了,什么話都敢說!”
琴墨低著頭委屈地道:“陳媽媽,我這也是擔(dān)心夫人。”
“我看你是擔(dān)心你自個兒,你是怕夫人不討老爺歡心你嫁不了管事的吧。”陳媽媽點了下她倆的額頭,“下去吧,該做什么就做什么,這件事不要在夫人面前提起。”
琴墨和琴畫抬頭應(yīng)承,卻看到站在不遠(yuǎn)處的榮茵和琴書,嚇得腿都軟了,陳媽媽心中一突暗道不好,才回頭就聽見榮茵冷冷地問:“這是什么時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