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的手和xiong前的衣襟沾滿了血漬,他站在廡廊下向榮茵稟報:“劍刺破了齊少卿的脾臟……止不住血,是屬下無能。”
琴心低聲哭了出來,用袖子揩去眼淚。
“去,去找方大夫來。”榮茵嗓音嘶啞,這一句話似乎用盡了
她的全力。
暗一下意識抬頭,想說什么看到她的臉色又憋了回去,應諾去套馬。玄青自小習武,受過的傷不計其數,醫治一般的皮外傷不在話下,齊天揚的傷勢一看就是沒救了。
玄青跟玄夜無聲地對視了眼,七爺沒在,他們不確定要不要讓榮茵跟齊天揚單獨見面,過了很久才說:“齊少卿還撐著最后一口氣,說有東西要交給您。”
如絲細雨灑落天井,雨珠順著檐下發烏的銅鈴滴入云紋石缸,榮茵隔著雨霧看到漆黑的后院亮著一扇窗牖,橙紅的光影讓她脊背發涼,搭在琴書腕上的手不自覺用力。
琴書扶住她歪倒的身子,低下頭,圍觀的眾人無一人出聲。
還是上次那間密室,齊天揚躺在羅漢床上,臉色蒼白,烷桌上堆著用來止血的棉布,此刻已經被血浸透,他緊閉著雙眼,身上蓋著厚厚的錦被,平緩沒有起伏,虛弱得仿佛沒了呼吸。
榮茵記憶里他是不怎么生病的,每次見他,他都笑得如山間清泉,讓人情不自禁地陷在他瀲滟的眸光里。他對誰都謙和有禮,但格外的縱容她,會理解她的刁蠻不講理,會替她攬下過錯,做的那些傻事即使不明白有什么意思,也愿意跟著她一起瘋鬧。
好像只要是她,他都欣然接受,他們在一起,總是快樂的。
他是她那段灰暗日子里唯一照進的光,所以榮茵是恨過他的,恨他把自己丟在道觀四年不聞不問,恨他背叛當初的諾言娶了別人,恨他什么都不說就放棄自己,恨他卻也希望他過得好。
“……別哭,阿茵,別為我哭……”
榮茵抬頭,發現齊天揚已經醒了,他撐著身子想坐起來,卻又倒了下去,他看著她,眼里都是自責:“別哭,我抱不到你了。”
“你怎么樣,是不是很疼?你別害怕,我已經叫他們去請方大夫了,方大夫醫術高明,他會治好你的。”榮茵撲到床前握住他的手,他失血過多,手也變得冷冰冰的,她來不及多想,人就坐到了床上,把他攬進懷里,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
齊天揚笑著搖了搖頭,她還跟以前一樣傻,嘴上說著傷人的話心底卻是最軟和的,別人都不懂她,時常誤解她,只有他知道,她有多善良。
他摸出藏在枕頭底下的賬本,沙啞地道:“我答應過你的,這是嚴懷山的賬本,以此為突破口深挖下去,會抓到他把柄的,投鼠忌器,他不會把榮清怎么樣的。”
所以,他是因為賬本才被嚴懷山派人追殺的?他是因為自己死的,榮茵突然明白過來,是自己害死了他,要是知道會有生命危險,她說什么都不會讓他去做的。榮茵搖著頭,哭得不能自已:“你傻嗎,知道有危險為什么還要去做?你是想要我愧疚一輩子嗎?你怎么能這么對我!”
齊天揚只是笑,努力抬起手想擦掉她的眼淚:“當初答應娶你沒有做到,你都怨死我了,這次要是又沒有做到,你該一輩子不原諒我了……”每說一個字都會牽動腹部的傷口,他還沒說完,額頭上已經布滿了冷汗,停下來細細地喘氣。“……阿茵,你父親當年是被榮江與我父親害死的,這是我欠你的,你不用覺著愧疚……是我,是我要來求你的原諒,別怨我,好不好?”
齊天揚的聲音越來越虛弱,榮茵哭著搖頭:“你別說話,大夫很快就來了,等你好了再跟我說。”
“……讓我說完,我怕以后沒有機會了。”血順著嘴角往外噴涌,齊天揚借著最后的力氣終于碰到了她的臉,“你還記不記得那年我們在榮府的梅園里堆雪人,你說要早些嫁給我,這樣我就可以天天陪著你玩。我們在雪人面前拜了天地,我知道那時你還不懂得嫁人真正的意思,但在我心里,你早已是我的妻子,你或許是忘了,如今嫁給旁人,沒關系,我還記得,你忘了便忘了,我一個人記得就好。”
“若有來生,還嫁我好不好?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了。”他從前不懂,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后來再想挽回卻粉身碎骨也沒有機會。
齊天揚躺在榮茵的懷里,噴濺的血遮住了雙眼,透過血水,他看見榮茵穿著紅色的喜服正害羞地望著他,一如這些年他的夢境,他的新娘是阿茵,他的阿茵。
榮茵顫抖著手想抹去他嘴角的血,血珠卻順著她的指縫滴落,怎么也擦不干凈,她懷里的人隨著流出的血水漸漸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