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陸老夫人擔憂的眼神,為了安她的心,只好進一步說明:“您放心,楊小姐艷冠京城,才貌雙絕,我說納她為妾,旁人只會以為我色令智昏落井下石。”
事已至此,陸老夫人也只能點點頭:“你是個極有主意的,陸家現在是你當家,你自己清楚不會動搖陸家的百年基業就好。你身邊也確實需要人伺候,楊大人如今是罪臣,楊小姐也只能委屈給你做妾了,只是這納妾禮……”
陸聽瀾捻佛珠的手頓住,說納楊鶯時為妾不過是他的緩兵之計,他從來就沒想過要納妾。想著母親的殷切盼望,他確實也該考慮子嗣的事情了,更何況嚴黨的人一定會緊密地盯著他,看他到底是不是在幫助楊炳文,這妾是非納不可了。
“楊大人剛死,等她熱孝過了再說吧。”
“是這個理,熱孝還是要守的,不過楊大人的府上被抄,想必楊小姐也無處可去,你就先把她接到府里來,我叫管家把聽雨軒收拾出來,那里僻靜,也能守孝。”最重要的是,那里離陸聽瀾的書房也不遠,陸老夫人原先還擔心納楊鶯時為妾會影響到陸家,現在沒有了擔憂就高興起來,陸聽瀾已經三十了,陳氏都走了三年,身邊也該有個知冷知熱的人。
佛堂佛堂揭真相
大雪一連下了幾天,楊炳文的死牽動了不少百姓的心,自發到官府門口鬧事,嚴黨的人一直在全城搜捕,抓了不少人,言官諫官上了許多折子都被壓了下來,弄得人人驚惶,風聲鶴唳。
這天天色未明,榮茵還沒來得及去給王氏請安,就被范媽媽請去了玉蘭院。還是在西次間,范媽媽停在了軟布門簾前,示意榮茵進去,眼中充滿了擔憂:“姑娘,無論夫人說什么,您聽著就是,千萬不要往心里去,夫人她心里苦啊。”
瓶兒和秋燕一早就退到了門外候著,羅氏早就吩咐了,任何人沒有命令都不能進去。
榮茵看著門簾上的寶相花,遲遲不敢掀開,在她心中,這小佛堂就像是母親對她封閉的心,這寶相花是長滿了刺的荊棘,她要把刺都拔完了才能進,如今突然告訴她不用拔刺了,她心里沒有高興,而是充滿了惶恐。
榮茵還在猶豫忐忑,里間等著的羅氏卻早已怒火滔天,她的手從軟布后伸出來,將榮茵拉扯進去,用盡了全力摜倒在地,嗓音沙啞地吼道:“你給我跪好!”
突然間被用力推搡,榮茵沒有防備,膝蓋重重地砸在地面,雙手慣性地往前撐住,頭差點就磕上供桌,挽好的發髻也變得松散,朱釵都散落在一旁。
還未穩住身子,羅氏止不住的怒氣又響在耳邊:“你回府那天,我才告誡過你要安守本分,我原以為這四年你受到了足夠的懲戒,沒想到你不但本性難改,還變本加厲。”
榮茵被突如其來的責罵弄得懵了,不知道母親為何突然發怒,下意識為自己辯解:“母親您說什么,阿茵沒有……”
羅氏站在榮茵的左前方,橫眉怒目地看著她:“還敢狡辯!小將軍都當街攔你的馬車了,現在京城都傳遍了你二人私下幽會的事!今日要不是你表妹過來請安說起,我還不知道你比以前更加肆意妄為,四年的道法都沒能改變你的心性。”
“……從小你父親就請先生教你知書習禮,盼望你和婉謙卑、蘭心蕙性,你就是這么報答他的?你抬起頭好好看看,你父親在天上看著你呢!”
小佛堂很黑,窗戶都被厚厚的幡布蓋著,密不透風,空氣中滿是香燭的煙味,唯有供桌上的兩根蠟燭,發出微弱的亮光。榮茵抬起頭,努力辨認,才發現供桌上除了地藏王菩薩的金身佛像,一旁還有父親的畫像。
是父親升任府丞那年請畫師畫的,身上穿著緋色官服,xiong前的補子上是代表四品官階的云雁,父親的臉上帶著如沐春風的笑,好似活了過來。
那一年她八歲,父親剛調任到京城,才帶著母親和哥哥回大興,給她定了親事,她第一次被允許出院門,也是她自五歲后第一次見到父親母親和哥哥。以前她總是聽身邊的嬤嬤說父親會偷偷地來看她,她玩的撥浪鼓、彈弓和九連環都是父親給的,可她都不記得了。
唯有那天,父親高高把她舉過頭頂時的失重和母親抱住她時身上的玉蘭花香氣她始終記得。后來,她每天都能見到父親了,無論多晚回府,父親都要來棲梧堂看一眼她,經常從懷里掏出各種小玩意兒給她解悶,很多時候太晚她都睡著了,父親就會悄悄地放在她的枕頭邊,等她第二天一睜眼就能看見。
她都八歲了,還不識字,父親就請先生給她啟蒙,可她坐不住,不知道被先生打了多少次板子。父親只會自責,心疼她紅腫的手掌,然后再
換先生。她覺得自己很笨,什么都學不會,急得直哭,父親就會摸摸她的頭安慰她,再一字一句一筆一劃地親自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