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蝎看著紀辰那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心里那點準備好的說辭,忽然就覺得有些多余。他從懷里摸出一份帶著軍部火漆印的硬殼文件,沒有遞過去,而是“啪”的一聲,放在了紀辰床頭的柜子上。
“京城來的。”老蝎的聲音很沉,“授勛儀式,指名道姓,讓你去。”
紀辰的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連打開的興趣都沒有。他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沒有半分喜悅,反而帶著一絲了然。
“名為授勛,實為問罪?”
老蝎的獨眼微微一瞇,這小子,看得比誰都透徹。
“說問罪可能過了,但‘審查’是免不了的。”老蝎壓低了聲音,身體微微前傾,“你那一劍,還有那個能凈化深淵毒霧的金色光環,已經超出了軍部對‘武者’的認知范疇。有些人,坐不住了。”
他頓了頓,補充道:“尤其是秦家。秦岳在鎮淵城吃了大虧,這筆賬,他們一定會算。京城是他們的地盤,在軍方和議會里,秦家的根扎得很深。這一趟,是龍潭虎穴。”
紀辰靠在床頭,拿起一個蘋果,慢條斯理地削著皮,果皮連綿不斷,薄如蟬翼。
“躲得過嗎?”
“躲不過。”老蝎回答得干脆利落,“這是聯邦最高議會的命令,以‘英雄’的名義。你不去,就是抗命,就是心虛。他們有的是辦法把臟水潑到你身上。”
“那就去。”紀辰削好了蘋果,掰了一半遞給老蝎,“我正好也想看看,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究竟想玩什么花樣。”
他的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小事。
老蝎接過蘋果,看著紀-辰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忽然覺得,自己所有的擔憂,可能都是多余的。這個少年如今雖然修為盡失,像個易碎的瓷器,但他的心,卻比鎮淵城的合金城墻還要堅固。那份從容,不是偽裝出來的,而是源自靈魂深處的,對一切魑魅魍魎的絕對蔑視。
區區一個秦家,或許還真沒被他放在眼里。
消息很快就傳開了。
鬼猴第一個沖進病房,嗓門大得能把天花板震下來:“什么?去京城?那不就是送上門讓他們宰嗎!不行!絕對不行!”
他急得在病房里團團轉,像只熱鍋上的螞蟻:“辰哥,你聽我的,咱就說你傷勢太重,下不了床!我看誰敢來鎮淵城搶人!老子第一個跟他拼命!”
大山跟在他身后,雖然沒說話,但那緊握的拳頭和緊繃的下顎線,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血狐斜倚在門框上,雙臂抱胸,一雙狹長的鳳眼審視著紀辰,嘴角那抹習慣性的嫵媚笑意,此刻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帶上我們。”她開口,聲音清冷而直接,“秦家在京城手眼通天,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多幾個人,至少能幫你盯著點暗處。”
“對對對!”鬼猴連連點頭,“辰哥,我們跟你去!當牛做馬都行!”
紀辰看著他們一個個義憤填膺,如臨大敵的模樣,心里流過一陣暖意。他笑著搖了搖頭,把最后一口蘋果吃完。
“京城的戰場,和這里不一樣。”他看著鬼猴,“你們去了,一拳打在棉花上,渾身是勁兒使不出來,我還得分心照顧你們,更麻煩。”
“可是……”鬼猴還想說什么。
“守好鎮淵城,這里才是我們的家。”紀辰的語氣不重,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力量,“至于我,你們放心。一些跳梁小丑而已,翻不起什么大浪。”
他的自信,像是有著某種魔力,讓鬼猴和大山那顆焦躁的心,慢慢平復了下來。血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堅持。她知道,這個男人一旦做出了決定,就沒人能夠改變。
眾人散去后,病房里又恢復了安靜。
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籠罩了整座劫后余生的城市。
紀辰盤膝坐在病床上,閉著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