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在對她笑。
日頭是極好的,秋日清爽的風貼著宮墻而來,低低吹過,拂起花紋繁密的明黃帷幔,也吹起男人耳邊的冠帶。
兩個人視線如絲一般纏繞,別開,觸上,黏在一起,柔情纏綿。
阿嫵便漸漸臉紅了,她想用唇語對他說些什么,但腦中一片空白,于是最后只是抿唇,對著他輕笑了下。
淺淺的一個笑,比風還淡。
此時周圍龍禁衛并內侍全都垂眼,場上寂靜無聲,不過曖昧的氛圍卻似有若無地蕩開。
福泰一直低著頭,不過低首間,暗暗瞥過去,卻見皇帝的眼尾處竟有一抹紅暈。
他愣了下,幾乎不敢置信。
看盡了天下環肥燕瘦,踏過了多少朝堂風云,站在世間巔峰的帝王,因為小娘子那似有若無的一個笑,就這么如同十七八歲少年郎一般紅了臉!
他的皇帝陛下啊!
阿嫵終于收回視線,她低首,抿唇笑著,膝蓋微屈,遠遠地給景熙帝行了一個拜禮。
之后她低著頭往前走。
福泰偷偷看過去,卻見帝王的視線一直追隨著小娘子的背影,眉眼間依然帶著笑,一直到那抹纖弱的背影沒入宮墻后。
帝王眸底的笑意逐漸淡去。
紅色楓葉飄落在青石磚上,有灑掃的內監提著水桶,正低首經過宮墻下,
帝王望著遠處的側影竟透出幾分寂寥來。
福泰原本壓抑不住的笑,也逐漸化為了惆悵,甚至眼眶竟然有些漲漲的。
他是一個閹人,并不懂世間情愛,也沒資格懂,可是這一刻他竟品味到了甜蜜和酸澀交織的復雜情愫。
阿嫵知道,身后有一道目光在看著自己。
所以她走得很慢。
不過再慢,這段路也要走完,她跟隨著那宮娥一個轉彎后,那道追隨著自己的視線終于被截斷,不見了。
阿嫵知道,將來的這條路并不好走,從景熙帝留下她的性命,從景熙帝要她入宮,這就意味著景熙帝將自己的一世英明賭上了。
若是一個不慎,那他們便是一對狗男女,奸夫□□,罔顧人倫。
當然也有可能,有一日他后悔了,于是她便成為他賢明英君祭壇上的祭品,用她的死來洗清他的清白。
想到這里時,阿嫵的腳步凝滯了下,之后才繼續往前走。
從皇太后的壽昌殿到她所在的瑯華殿,這路程并不算太短,一路上殿宇巍峨,游廊曲折,阿嫵走得腳都要累了,最后總算到了。
入眼便見是一處菱花隔扇窗的殿門,筒子瓦卷棚式,上方有綠屏門紅斗方寫了“瑯華”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