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自己不再愛秦榛了,所以絲毫不顧他感受,要他看到一切丑陋的真相,逼迫他主動提分手,原因無他,無非是有了底氣。
他有溫聽,就像擁有了太陽,便不再稀罕火燭的微光,不在乎有人生來就擁有愛人的力量,分給他的不過是一小部分,有人則燃盡了自己,拼了命也想將他照亮。
愧疚嗎?他還沒狠心到無情的地步,自然是愧疚的。
即便是他,在看到昔日充滿溫馨的家已人去樓空時也會傷懷,在聽到秦榛失蹤出事也會揪心。
他早已習慣了原來的狀態,而習慣是無法輕易改變的,哪怕愛已不再,當一切生活秩序猝然被扭轉時,他仍會覺得空落。
而就是在這難捱的戒斷期里,他得知了秦榛割腕zisha的消息。
那時秦榛臉色蒼白如蠟,唇角干裂失了血色,靜靜躺在病床上,連呼吸的起伏都幾乎不見。
他垂眸遠望著,回憶被觸發,想起許多年前也是這樣看著母親,直到她被蒙上白布,不久后成為住在盒子里的孤魂,和黑白相片上永不會老去的面孔。
憤怒、哭喊、歇斯底里都喚不回她。他知道,也明白,是父親負了她。他曾暗下決心決不會重蹈覆轍,可歲月輪轉,他還是變成了父親,傷害了他。
在意識到這一切時,江季聲的第一反應并非愧疚,而是害怕。
之前沒覺得,到看見秦榛自傷那一刻,他才意識到原本平靜的生活已然改變,秦榛因他自苦自罰,溫聽將他憤然拋卻,始作俑者都是他。
突然間,他什么都沒有了,而他無法接受自己不再被愛著,所以慌亂中他決定挽回些什么,畢竟有過去的成本沉沒,這比投入一段新感情要更具性價比,也更容易得多。
相較于溫聽的決絕,秦榛心軟,是最合適的選擇。
記不清曾有多少次,他疏忽犯了小錯,就攔著秦榛一直道歉一直哄,往往用不了多久就能奏效。他以為這次也是如此,現在才知有愛做前提才會被無限原諒。
他對秦榛講述自己的家庭變故,說自己不會愛人,但會一點點學,一點點彌補。
那時秦榛總笑著答沒關系,體諒他,顧及他,無底線地寬縱他,漸漸叫他在愛中迷失認知,以為萬事萬物都虧欠于他,以至于忘記了,秦榛又何嘗得到過健康的親情照護。
他們都是不懂愛的笨小孩。
顯然秦榛更笨一些,自己都未擁有愛,就掏空全部去愛別人,無私得不像話。
江季聲一邊悶頭喝酒,一邊來回翻看手機里的相片。
時光流轉,被鏡頭定格的記憶卻依舊鮮活,平常忙于工作,忙于排解寂寞,忙于在紙醉金迷的欲望中消磨自我,他還以為過往如煙,早已飄散了。
原來他還記得。
每年生日親手制作的蛋糕,午夜回家桌上的醒酒湯,或者更早時,去小賣部多買出的一份零食,奶茶店墻上寫著名字的便利貼,騎車狂奔去追趕的日落……
在對過往懷念時,他憑這些難以忘卻的錨點,又一次愛上了那個記憶里曾和自己肩并肩的人,在永遠失去了以后。
江季聲搖了搖空酒瓶,隨意丟到一邊,再想翻看舊手機時卻突然黑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