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覺在進入時驟然被收緊,外面燦爛廣闊的天地隔絕遠去,面前只有永恒不變的昏暗逼仄,一眼望得到底的生活,壓抑和悲苦卻茫茫不盡。
秦榛家住頂樓,門口有塊被欄桿圍擋的平臺。在小到還沒被試卷掩埋的年紀里,他常去小賣部買幾毛一瓶的泡泡水,扒著欄桿往下吹。
光線在泡泡表面涂抹出斑斕的虛影,飄浮旋轉(zhuǎn),繞著旋梯下沉,但總在半路就破滅了。他總是不甘心,便吹過一次又一次,直到用盡了,還學著拿洗潔精自制,可都沒能使泡泡成功飛出樓外。
時隔多年,秦榛又站在當初的位置望去,那時還只顧著為泡泡傷感,而若消失也是另一種離開,現(xiàn)在想來,他才是真正被困住的那個。
叩開門,白熾燈光照得女人臉色變化更明顯,先是往外瞅了瞅,見只秦榛一個人,才慢吞吞地退了半步迎他進來。
客廳的陳設半分未變,家具卻比從前更添破敗,秦榛不愿細看,直接朝自己的房間走去,留她佝僂著背跟在身后絮叨:“你怎么來了啊……你爸上次不是說不讓……”
“媽媽。”他在房間門前停下,“這里也是我家,我不能回來嗎?”
女人連忙賠笑道:“還不是怕你爸見了你生氣嘛,他那脾氣你又不是不了解……”
說著還從頭到腳打量他,面露嫌色,“木木啊,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咋什么都沒帶啊?錢……寄得也沒剛開始多了,你知道你爸他就好那一口,還不買點禮物……”
秦榛沒回答,而是問:“爸呢?”
“還能去哪兒啊,又在外面打牌唄,你爸他總這樣,我管也管不得,說了他就要……”
“嗯。”他冷淡地打斷,“我想在這住一段時間。”
“住……?”女人第一反應先是驚愕,繼而為難道,“你太突然就回來,不打個電話提前講,我都沒收拾……再說你不上班啦……”
話語中提及的父親出場比預計得要早,秦榛握住了門把手,還未等按下,男人便摔摔打打地回了家,腰間掛著的一串鑰匙叮當響,噴薄的吐息帶著煙味,濃烈而刺鼻。
“爸爸……”
他轉(zhuǎn)身,剛喊出稱謂,就被一腳踹在了側(cè)腰上,不堪承痛的身體扶著門倒了下去。
“敗壞門楣的東西……你回來做什么!?!”男人仿佛見了瘟神,恨不得將所有惡毒的詞匯都釘在他身上,“你個上趕著巴結(jié)的下賤貨色,因為你我到現(xiàn)在都抬不起頭!你還有臉踏進家門,給男的作踐的玩意,我真是看見你都嫌臟……”
秦榛咬著牙,勉強站起身,料想腰上應該淤青了,痛意連綿成片。
“我回來住。”他困難地呼吸,“我被學校辭退了,沒工作,也沒有錢了。”
幾秒的靜止過后,秦榛再一次被踹倒在地。
“回來?”男人冷哼一聲,抽了皮帶在手心拍得啪響,“怎么,當初跟著說跑就跑的那個渾小子不要你了?”
“對。”秦榛再沒起身的力氣,找虐般地自揭傷疤,“他厭倦我了,喜歡上別人了,和我提了分手。”
“還不是你活該!!也不想想就憑你也配?!”男人揮起皮帶狠狠朝秦榛打去,皮帶割斷空氣不斷抽在他身上,密如針雨,而吼聲像是滾雷發(fā)出的爆鳴,
“從小叛逆不聽話就罷了,長大了好不容易指望你能出人頭地,結(jié)果你都干了什么?!沒錢沒工作沒人要,你怎么好意思說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