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將乞丐身上的衣服脫下,用帕子蘸著溫水擦拭他的身體,又給凍瘡上抹了藥膏,將流膿的地方包扎起來,最后給他換上干凈的衣服。
乞丐仍是昏迷不醒,杜曉琪診出他有哮喘,不敢用碳,給他蓋了兩床被,又叫人拿了三個湯婆子,塞進被中。
做完這一切,杜曉琪和謝蘭幽出了門,正見到方才那少女走來,便對她說:“你熬些白粥來,不要太稠的,給他喂下去,小心別嗆著他,知道了嗎?”
那少女點點頭,轉身去了廚房。杜曉琪帶著謝蘭幽到了廂房門口,壓低了聲音向她道:“蘭幽大人,里面的那個小公子,是此地員外喬翁的長房長孫。上個月他生了病,我去給他施針的時候,見到他背上便有個‘卍’字的標記。他母親是縣城黃記布莊掌柜的女兒,在家時人家都叫她黃三娘子,這邊的人都叫她黃夫人。”
謝蘭幽聞言呆了一呆,才點點頭道:“我知道了。”說罷推門入內,喬母與喬靈兒正在桌邊吃點心,見她進來一起站起,喬靈兒由自懵懂,喬母卻是心事重重。
謝蘭幽反手將門掩上,向喬母福一福身,道:“蘭幽此行冒昧,請夫人見諒?!眴棠高B忙避開,手足無措,問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杜醫女,靈兒到底有什么不妥?”
喬靈兒聽見他的名字,轉過頭來望著杜曉琪。
杜曉琪對這事知道的也委實不多,于是望向謝蘭幽,謝蘭幽一伸手,請眾人坐下道:“此事說來話長,請坐下說話?!闭f著上前一步,斂起裙角,坐在凳子上。
杜曉琪也入了座,喬母遲疑片刻,攬著喬靈兒挨著桌邊坐下。
謝蘭幽見喬靈兒雖然不過七八歲的模樣,卻是少年老成、行止有度,便向他道:“靈兒,你今年多大了?”
喬母緊了緊手臂,道:“八歲了。謝仙人,靈兒到底是……”
謝蘭幽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安撫的摩挲了數下,向她道:“黃三娘子,請你不必太過緊張,此刻我在,縱有什么,也沒什么?!?/p>
喬母自嫁入喬家以來,便不曾聽到有人再叫她這閨中名字,此刻聽謝蘭幽叫來,心中不知怎么的,竟然松了一口氣,手上的勁力稍稍減弱,喬靈兒便從她懷中掙出來。
謝蘭幽見狀才道:“三娘子,你是靈兒的生身之人,此事我不便相瞞,靈兒是三界間一位重要人物的轉世之身,三界未來何去何從,有一半是握在他的手中?!彼穗m在向喬母說話,眼睛卻是盯著喬靈兒,目中一片澄澈,卻又似有無數意味深長。
喬母生下喬靈兒的那日,胎兒在腹中不能出來,正疼痛間,屋中忽現一道金光,金光中她似乎見到一尊佛像,正對著她笑。便在此時,金光倏爾一閃,那佛像竟鉆進了她的腹中,她尚恍惚間,便聽到一陣嬰兒哭泣之聲,產婆對她說生了個男娃。
后來她也聽丈夫說起,她生產那一日,房頂忽而現出瑞氣千條,明明已近傍晚,紅色的霞光卻將天空映得如同白晝,空中更是飄下一陣花雨,頓時滿院馥郁飄香。花雨中有一只金色的大鳥,振翅躍起,飛上在房頂盤旋不去。
她公爹見狀,急忙帶著全家人向那大鳥跪拜,誰知眾人才俯下身子,忽聽屋內一聲啼哭,跟著一名丫鬟沖出產房,大聲報喜道:“恭喜老爺,賀喜老爺,少奶奶生的是個兒子?!边@事整個喬家莊連同主人帶著使用人和附近的佃戶,都瞧得明明白白,她丈夫更是記得清清楚楚。誰料靈兒過了滿月之后,再提起此事,除了她與丈夫之外,竟無人再有分毫印象。
靈兒甫一出生,她便自覺靈兒乃是非凡之人,但打滿月酒之后,她才隱隱覺得,靈兒的非凡恐于喬家莊無緣,終有一日兒子要離自己遠去。此刻聽謝蘭幽這般說來,頓時明白離別之日已然來臨,心中只是如刀絞一般,卻不敢再去抱住兒子。
喬靈兒不知母親心中如何想,只是疑惑道:“一半在我手里,那是什么意思?”
謝蘭幽道:“三界眾生,多半是要看神仙的臉色過日子,便如人間小民,多半是要聽官府衙門的??墒翘焱ブ幸埠腿碎g朝廷一般,有貪官、有清官、有庸官、有賢官,我和無天意欲革新政治、清明法度,我們能做多少,就是我們握的那一半。”
喬靈兒雖是年幼,卻是早慧,聽起這些事情來,竟然毫不費力,點點頭問道:“那我握的那一半呢?”
謝蘭幽沉吟片刻,一時想到如來對自己說:“天界與佛界一向友善和睦,我怎么能為此小事,失彼大計?”又一時想到喬靈兒不顧臟亂,為那乞丐吸痰時的樣子,翻來覆去,竟是舉棋不定,不知所以。正沉思間,忽然想起佛經中說釋迦摩尼目睹人間之苦,出家修行之事,心中微動,定了定神道:“那自然是你要做什么了,靈兒,你要做什么呢?”
喬靈兒思忖片刻,道:“自然是什么能叫大家過上好日子,就做了什么了?!敝x蘭幽心中嘆息不已,向喬母道:“黃三娘子,此三十三年間,對三界至為重要。未來天下到底是等面貌,就在此之間了。靈兒是至關重要之人,因此三界有無數人想得到他,不瞞你說,我也是為此而來?!?/p>
喬母心中早便有數,到了此刻,也只問道:“你得到靈兒,是要做什么呢?”
這句話若要早前的謝蘭幽來回答,她必然是要殺了喬靈兒以絕后患。但此刻喬靈兒年紀幼小且心地純善,謝蘭幽如何能下得了殺手?但若說別的話,謝蘭幽也委實不能說出口,于是道:“我要將他帶走,一則是我既能找上門,日后必有旁人也能找上門。若是他給我們的對頭找去,實在不是一件安全之事。二則對他具體如何,我心中也沒有章程,此事還要和我的同伴商量。”
喬母咬咬下唇,此事她自然已經有所預料,但謝蘭幽這般大刺刺的說出來,她也實在沒有想過。此刻乍逢此局,心中如一團亂麻般異常糟亂。
謝蘭幽也不再勸,只是坐在桌邊,靜靜等待喬母妥協,正沉默間,喬靈兒忽道:“娘,叫我同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