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是沉默,文姝心里越是惴惴不安,他發脾氣也好,做那事時打人也好,總是有個喜怒哀樂,這會兒他一個鐵板子似地躺在那里,冷冰冰的,叫人都不敢湊近。
“姨娘。”紅柳指了指外頭,看文姝點頭,便小心翼翼掩門退下。
文姝則在桌前坐一會兒,聽見均勻的呼吸聲,才吹燈起身,輕手輕腳,在男人身畔躺好。
“李鶴楨?”文姝從被子里伸出手臂,摸索著抓到他的手,然后撓撓他的手心兒,察覺到有明顯的抵抗,索性側過身子看他,“我就猜到你沒睡著,你板著臉不說話,怪嚇人呢,我坐在那兒都困了,才敢過來找你。”
“安靜些。”男人抽回手,側身面墻。身后只靜了一瞬,接著便是寢衣摩挲的聲音,窸窸窣窣,好不聒噪。纖細的胳膊環繞過他的身前,搭在他心口,撥開兩次,依舊賴著不走,他也索性由著她了。
轉天,路喜去二爺院子里賀喜,公中撥了銀子,要給二爺納新姨娘。
二爺起先不肯,他雖是賭坊的慫包,卻也做過風月場里的俠客,李家三個小子模樣生的都不差,李鶴楨行伍出身,劍眉星目,是一等一的清雋公子,二爺雖虧耗了身子,可五官身量的底子好,他又拿的出錢,琴樓楚館里救風塵的事情做得多了,常有儒慕向往、愿意與他春風一度的。
好皮貌的他自笑納,給錢給東西,人家姑娘心里也樂意,只是他這人喜新厭舊,瞧見好的了就盼著更好的,一來二去,京都城里的名花在他眼里倒也無趣,少有瞧見一兩個沒掛牌子的新貨,他才往那些地方走動。
比起逛窯子這事兒,他自己倒是更樂意去賭坊耍一耍,或輸或贏,總要有個念想。
他連外頭模樣好的都不稀罕,叫他納春燕那等丑貨做妾室,他可不愿意。
“這都是太太的意思。”路喜不由分說,招呼婆子們去屋里布置。
二爺被推到一旁,擰著眉頭沉默了會兒,又來和他商量,“甭管是誰的意思,也得聽聽我的意思吧。”太太才不管這些事兒呢,太太只管著不叫自己出去惹禍,不叫給大哥添麻煩就成,納妾這些,太太連大哥屋里的都管不住,哪有心思去看顧別個?
“二爺有吩咐,您且說說,奴才回頭稟了太太,凡是能給二爺辦成的,奴才定不辜負了您。”路喜猜到八成是銀子的事兒,嘴上敷衍,心里默默盤算,能從公中撥出的款項里扣多少出來哄甜嘴。
“常言道,強扭的瓜不甜,強按牛頭去喝水,怎么不得兩三千銀子?”
“二百兩。”路喜根本不理會二爺口出狂言,抬手比了二百兩,拉著二爺就去賬房支取,銀子倒手,二爺掂了又掂,嘚!多少不是錢呢。
路喜把這事兒說給主子聽,大太太也在跟前,便順嘴提了平南侯府辛家的事。
“她家大伯娘親口說的,那丫頭非你不嫁,我瞧過模樣品貌,也是極好的,他家與咱們家,門當戶對,又是兩情相悅,倒不失為一門好親事。”大太太說著,眼睛直往兒子臉上瞟,這混小子倔得很,總有自己的主意,他若不點頭,就是他老子回來了,也挾持不住他。
“母親哪里聽來的消息,我與他家小姐話也沒說過,何來兩情相悅?”李鶴楨笑著否認。
大太太見他沒拿屋里那小蹄子說事兒,心下寬慰一些,接著道:“怎么不熟,你和辛家二小子是同窗,那會兒你父親去高陽書院接你下學,辛家丫頭還總跟著馬車一道回來呢。他家就這么一個女娃,又是粉雕玉琢的模樣,別說是我瞧著稀罕,你父親也總說要認她做干閨女,那是個人小鬼大的,沖著張嘴就喊爹,把她父親氣的跳腳,搶回懷里,又舍不得打一下。論真著些,你們倆說一句青梅竹馬,也當得了。”
“不過是小時候不懂事,說的一兩句玩笑話,不作數的。”李鶴楨淡淡。
大太太笑道:“作不作數,你也到了年紀,總是要成親的。”整日里和那么不干不凈的東西廝混,風聲傳大了回頭再鬧出孩子,怕是沒有哪家姑娘敢嫁過來了,“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想想你兄弟不是,你是大哥,你不成親,老二和老三兩個也跟著你弄那么個留在身邊胡鬧?”
知他已經動心,大太太也不急著催他做決定,只語重心長的勸道:“怪只怪你父親貪玩不上進,若他有本事能將你庇護羽翼之下,莫說是你討一個文姨娘,就是書姨娘,紙姨娘,十個八個堆在院子里,我也不說一個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