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鶴楨曲起一指,有一搭無一搭地點在桌面,婦人之仁,果然是婦人之仁,這會子心軟饒了賤婢,留下禍患,日后叫別人拿去把柄,豈不是自找苦吃。他是寵她,也喜歡她甘心屈服的眼淚,可眼淚值個什么?
等不來他應(yīng),文姝索性捧起他的手,把面腮貼在他的掌心,可憐巴巴地仰望,“相公。”
這是他最喜歡聽見的稱呼,她被抬進這府里的那天晚上,鞭子差點兒打掉了她半條命,他又可了勁兒地搓摩,還叫丫鬟勒拿膝彎勒在她的脖頸,窒息的無力叫她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最后還是她攀在床欄,碎不成聲地喚了他一句相公,才討得憐惜,活著見了
李義銘自家來念書,早上天不亮就起來苦學(xué),大太太有了歲數(shù),又要早起在佛前做功課,索性叫他也跟著勤奮。
入卯便起,有夫子來抽查背書,辰時大太太從佛堂出來,他才能跟著吃早飯休息一刻。不過五六日,人就消瘦一圈,眼窩凹陷,苦面的八字紋都生出了。
“姨娘去幫著說說,別整日里無所事事,兩眼一睜就是抓瞎,姨娘且看著我在那老虔婆那兒熬死了,心里才痛快么?”念書的日子太苦,叫二爺和大太太那點兒本就不富裕的母子情早就搓摩殆盡,大早起又被張姨娘繞著在耳朵邊聒噪,他不耐道。
“你當我沒去么。”張姨娘把裝橄欖的荷包給他系好,招手叫小丫鬟拿帽子來,“坐下?!?/p>
二爺依言,眼白翻出了腦袋頂,“姨娘去找了誰,大哥哥?”
“我瘋了么?我瞧見了他,那是山碲見了老虎皮,腿肚子都要打顫,你要求他,且等你父親回來了再給你做主吧。”張姨娘沒好氣道,“還不是老大屋子里小蹄子,那天我在后院子里碰見,她擱那兒放風箏呢,我想著讓她幫忙在老大那兒求求情,哼,下賤胚子就是下賤胚子,她不肯也就罷了,還要拿話來奚落我。”
張姨娘白眼翻到天上,氣的雙手掐腰,好如她罵的人就在跟前兒似的:“什么做不了大爺?shù)闹?,什么琴瑟和鳴,恩愛有加,她當自己是個什么東西?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還罵我不是這府里的正經(jīng)主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老娘再不濟,也給侯爺生了個兒子,她算什么,窯子里爬出來的saohuo,婊子一個,給我做奴才,我都嫌她身上的騷味呢!”
二爺見慣了張姨娘罵架撒潑的勁兒,手肘支在桌上,捻一枚橄欖,咬下一半,勾手喚一旁的丫鬟,那丫鬟不敢同著張姨娘的面和他胡鬧,遞了手給他,又趔著身子不愿順從。
“妖精?!倍斝χ舳?,叫張姨娘聽見,狠狠瞪一眼,小丫鬟羞地捂著臉跑出去,二爺還舉著那半顆橄欖叫她一并拿走。
張姨娘奪過橄欖,丟在地上,點著指頭數(shù)落:“冤家哎,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來弄這些?要我說,老大叫你念書,也是好的,先不提考狀元的事兒,念兩本書,識字知禮,你好賴也是大家族里的正經(jīng)少爺,過兩年老大取了媳婦,你父親也要給你安排親事,這京都城里,有頭有臉的貴女們,哪個不愛慕英俊知禮的少年郎,我兒子模樣俊俏,再叫圣人道理養(yǎng)出些書生氣,那些個貴女們還不得巴巴的芳心暗許。”
二爺眼瞧著快到時辰了,起身抖摟抖摟衣裳,“她們可不喜歡我這樣的?!?/p>
“胡說,不愛你這樣的,她們能瞧上誰?”
“我大哥呀?!?/p>
張姨娘撇嘴:“那都是沒見識的,老大雖在仕途上比你強些,可論起脾氣秉性,他差你遠了。你隨你父親,斯文有禮,待誰都是客客氣氣的,老大……”張姨娘沖大太太院子的方向努努嘴,“老大隨了那個,佛口蛇心,笑著就把人殺了,還得在外人面前賺一聲菩薩,誰家貴女瞧上他呀,那不得把娘家本都折進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