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記平見沈昱心情不好,也不敢打擾,讓仵作將譚智威的尸體帶回驗房,才敢請示,“大人可要隨下官一同回衙門?”
沈昱沉聲回了個“嗯”,巡視了一圈在場的賓客,下令道:“這些人都要審過一遍,不可匆匆結案。火鳳一事,勢要問出個究竟。”
“是。謹遵大人教誨。”湯記平派人將譚家圍住,任憑賓客再是不忿,也不敢得罪了沈昱。
方寧與沈昱先一步離開譚家,到了衙門的驗尸房。
沈昱本想先由仵作驗好,自己從旁輔佐。
奈何那仵作本是不愿半夜加點,又因沈昱官威脅之,匆忙檢查了一刻,就以被火焚燒死了事。
方寧見沈昱在一旁,臉色極黑,不由覺得好笑,“師兄莫怪。也非誰都有你這驗尸尋蹤的本事。等你老了,大可開設個學堂,將所知所學都傾囊相授,也好免了天下冤案不是。”
沈昱嘆了口氣,差遣走那仵作,借著盞昏暗油燈,重新檢查起譚智威的身體,“我只愿天下無案。讓我這本事自此絕跡。”
方寧含笑,嘆息道:“這志向也太遠大。人世間有七情六欲,就會有人因此而亡。惡意與善念都可生存,無非是受住控制與管轄。那火鳳自詡是制度的重塑者,奈何它所作所為,也是亂了秩序,害了風俗,全了自己心中所欲罷了。”
沈昱無聲點頭,將精力落在譚智威的尸首上,接過方寧備好的皂角水,欣慰道:“你也算出師了。”
方寧見譚智威的尸體大半已成焦炭,只剩下肺臟和胃器,勉強剩下組織,“這還能查出致命傷嗎?”
“盡人事聽天命,你再給我遞把刻刀。他表面的骨頭已經看不出任何了,我得磨骨,露出里面的骸骨。”沈昱重新澆了盆燒熱的糟醋,只聽那尸體上有滋滋往外冒的油水,厲色道:“怪不得尸體短短時間被毀成這樣,他應在起火前就死了。被澆灌了油水。”
方寧聞著空氣里的油臊味,五臟六腑都在翻涌,強忍道:“炸排骨的工藝,只是火候大了些。”
她離譚智威遠了些,才勉強能呼吸,視線定在一旁的女尸上,驚道:“這具尸體不是如煙。如煙高五尺二寸,且腰不足一尺八,這女子光看著骨骼,已經高有六尺,且腰骨遠超如煙。可我們離開譚智威院落時,不是只有如煙一人嗎?”
沈昱握著刻刀的手,極其利落地切開譚智威的骨頭,聽完方寧的話,回憶道:“你記得起火時,譚雪的話嗎?看來我們一離去,譚智威就與她二人發生了些事。”
方寧認同點頭,照貓畫虎地幫著沈昱處理那具女尸,直到聽見沈昱召喚。
“他極有可能是中毒而亡的。骨縫泛出青黑斑色,而整個肺臟與胃器也有淡淡草木的香氣。我聞不出是什么毒藥,這方面師叔最在行。但譚智威肛上也有血跡,應是毒發而亡。”沈昱將譚智威的尻骨轉到方寧面前,向她展示。
方寧嘴角一抽,“師兄,我還能不相信你嗎?你也太不拿我當外人了。”
沈昱一旦進入驗尸的工作中,腦中再無男女之分,回神時,也略帶虧欠,轉而看向另一具女尸。
方寧為沈昱指點迷津道:“不用看了。也是死后被燒的。你瞧她xiong骨的搓痕,應是利劍穿膛而過,一刀致命。”
沈昱再一細查,見方寧行動果決,心思縝密,認同道:“你出師了。”
方寧唯一白眼,扔下驗尸工具,道:“你莫占我便宜,我二人可是平輩。說不定哪日當上掌門,你還得叫我一聲方掌門呢。師兄你說,渾天派的掌門與你這四品官誰大些?”
沈昱褪下驗尸服,揉了揉困乏的眉心,“你大些,你再大逆不道些,何不吞并了蓋天派與宣夜派,一門獨大?”
方寧朝著衙門正堂走去,欲召譚家眾人,重審一番,見月色轉鋒,又是一輪弦月,寒光乍破天際,明暗交接處,恰一輪冷光落眸,“師兄又怎知,這不是我志向?天下事,分久必合。”
腥風
月光流瀉,照進正大光明堂,鍍出一層銀白的寒意。
本該寂靜的長夜寂靜,隨著殺威棒聲聲敲打,將堂下眾人困乏的神色拉回現實。
“堂下傅家家眷,本官顧念你等并非嫌犯,可站著回話,但所言所語,不容有假。”湯記平坐在高堂正座前,右側坐著沈昱與方寧,堂前又是頗有名望的譚家眾人,不得不仔細斟酌用詞,兩方權衡。
譚家如今能帶頭說話的只有褚鳳,見她沖著三人一拜,絲毫不怯,“民婦謝大人體恤。”
湯記平瞧了眼沈昱的神色,見他一托手,讓自己見機行事,抹了把汗,威嚴道:“即使如此,你便說說今夜宴會結束,發生何事?為何譚家小姐起火時,說婢女小芋去尋了譚老爺,還死了許多人?經本官驗尸所判,死者應是一女子與譚老爺,這位女子可是小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