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她認出了人影,精細的花鳥繡衾將那人影裹成干瘦的一條,松弛褶皺的脖頸上長著幾顆黑色的肉痣,短寸的胡須,鮮紅可笑的圓形紅紙糊在顴骨上,渾濁泛黃的瞳孔眨也不眨的望著自己。
“……呃、呃啊……父親?”
往日聲音清脆如百靈鳥的少女,嗓子眼里仿佛被塞了一只烏鴉,張了幾回嘴才從干枯到刺痛的喉嚨中發出幾聲嘲哳。
“哎,乖女兒。”
怪異陰冷的聲線,一下就將羅娘子從怔愣中激回神來,猛地發出一聲尖叫。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她一把將攔在面前的羅父推開,鞋都沒穿便沖至門口。
剛去世的父親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棺槨都還在靈堂擺著!
羅娘子幾乎是撲到了門上,卻被撞的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全然不顧散亂開的發髻。
門打不開,身后的羅父已漸漸逼近。羅娘子嗚咽著將自己縮成一坨,自欺欺人的后挪著想逃離眼下這地獄般的場景。
羅父步伐不快,卻已在個呼吸間便逼至羅娘子身前,僵硬的四肢在行走時顯得愈發怪異,骨頭碰撞著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
“女兒……你害的我好慘啊。你知道被毒蟲啃噬全身的痛苦嗎?你為何要如此對待爹爹啊。弒父是天大的罪過。你不怕因果報應,下十八層地獄嗎?”
本奄奄欲昏的羅娘子,聽了這話頓時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我沒有!不是我!我只是在你房間里放了藤信草,根本不會致死,只會讓你變得癡傻。你不要冤枉我!我才不會下地獄!憑什么是我!憑什么壞的全讓我承擔!”
她聲嘶力竭的辯駁,滿腹的委屈與驚慌,混雜著淚水洶涌而出,“明明是你要阻攔我們,還要將我嫁給那可恨的知府!好好的日子,全被你毀了!你明明知道知府喜逛青樓,好色昏聵,家里家外不知有多少妾室,說不準因此染了什么惡疾。為了那么點名利,你賣女求榮,忍心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糟老頭。你有什么資格怪我!無人幫我,我當然要為自己的后半輩子爭一爭。我有什么錯!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你偏心弟弟,我怎會這樣對你,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我我”
話未說完,羅娘子越發覺得xiong膛憋悶疼痛,抽泣幾回,一口氣郁滯,昏了過去。
奸情
羸弱纖細的身軀遽爾失力倒地,腦袋沉沉地磕在門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微弱的青色火光依舊靜靜地在銅盞中躍動。
逼近羅娘子的羅父鬼身,倏然止住不動。
屋里陷入了短暫的冷寂后,面容詭異的羅父抬起手按在自己臉上,硬生生撕下一塊面皮來。
只是那面皮滴血不沾,仔細一看,原來那根本不是人皮,而是一張柔軟蒼白的仿制易容假皮。
而假面之下,方寧的臉的輪廓,在黑暗中微微顯露。
繁重的妝扮十分沉悶,她三下五除二的拆卸妝容、衣物后,微微緩了口氣,俯下身去仔細檢查了一遍羅娘子的狀況。
確定羅娘子只是受了驚嚇暈過去,并無大礙后,方寧把人挪到床上放好。
接著,她一盞盞吹滅了燈,把自己早先在燈罩里的白磷清理出來,又將茶壺中事先換好的狐仙酒倒掉,換回普通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