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來有一天戚雪看見阿巳坐在熱泉邊上的大石頭上出神,腰背都比不得之前挺直。
那一瞬間她有種強烈的直覺,覺得他好像在回憶過往,以一個將死之人的身份和心態,去回憶自己經歷過的這些年。
潑天的情緒將戚雪淹沒,她再也找不到理智,沖上去拽著他的衣領,邊哭邊往唇上親:“我不要你換我性命,你拿回去,我不會感激你的,我不要你死。”
阿巳被戚雪撲倒在石頭上,笑得咯咯響,也不知是因為不想起來還是真的已經沒力氣了,就這么順勢躺在上面,一手摟著她,跟她接吻。
親完之后,他慢慢摸著戚雪梨花帶雨的臉頰,將淚痕擦掉,說:“別鬧,我再看看你。”
這句話像一把扎進心臟的刀子,快進快出,血淋淋的。
他在跟她告別。
戚雪怔怔盯著他,不可置信這一天來得這樣快,也同樣不可置信于自己居然此刻才發現,阿巳在她心里原來已經占據了如此重要的分量。
心臟抽痛著,戚雪聽見他說:“這雪山的路很好走,看著風雪大,多穿件披風,騎馬下去也就是一個時辰的事,能找著路嗎?”
阿巳像個叮囑出行的長者,笑瞇瞇摸著戚雪的臉頰:“實在找不著就閉著眼‘問路’,你這手本事早就到家了,這世上沒幾個地方是你找不到的,下個山而已,不在話下。”
他的每一個字,都讓她鼻梁酸脹難忍,戚雪哭得鼻塞抽搐,哭累到伏在他身上,渾渾噩噩間,覺得那溫暖炙熱的體溫好像又短暫的回來了。
這感覺讓她莫名心安,眼皮更下沉重,毫無防備著,就這般睡了過去。
戚雪從來沒有做過這般安樂喜悅的夢,夢到她與阿巳成了婚,穿著大紅喜服,暢游天地山水,他騎在馬上,迎著光,張揚肆意,壓過天下所有男兒的風發意氣。
溫熱漸漸散去,慢慢能感覺到寒冷,戚雪夢中的場景也隨之一并散去。
戚雪恍惚睜眼,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哭過的眼眶干澀腫脹,她頭疼欲裂,捏著鼻梁緩神。
她躺在堅硬的石頭上,整個人的動作猛地僵住,心底竄上來一股難以言喻的酸麻,彈坐起來環視四周,再也沒有見到阿巳的身影。
一種強烈的直覺讓她知道,他離開了,永遠。
戚雪記不清那日自己是如何從痛哭到暈厥后再醒過來,在整間屋子的每個角落,倚靠翻找,嘗試用‘問路’的法子,幻想他其實還存在于某個自己看不見的地方,等她去找。
她覺得自己像個瘋子一樣,但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控制自己停止這種行為。
阿巳死后,戚雪完全沒有下山離開的念頭,只魂不守舍在這住著,想不起自己一日吃了幾頓飯,餓的不行才去生火煮米,煮到鍋里燒干,才會從呆怔中驚醒。
其實到這里,她最初離開聞香鎮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身體康健,擺脫了妖印,也擺脫了阿巳。
她可以重新回去過回正常人的生活了。
此時此刻,本該是高興的。但戚雪卻覺得生命也一起失去意義了。
唯一能支撐她繼續苦等在雪山之巔的,是手腕上那枚還未消散的妖印。
那是阿巳的精血所化,它還在,戚雪就還想自欺欺人,覺得還有一線生機。
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