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他同身側的長隨一道匆匆趕往正廳,少頃,只見一人身著素色常服不徐不疾地走了進來,對方面帶帷帽,白紗遮蓋住了面容,裝扮似有意從簡,身邊只跟了位太監,舉手投足間的儀態卻難掩周身貴氣。
王沐川拱手作揖道:“臣拜見公主,不知公主突然造訪所為何事?”
蕭珩在太師椅上坐下,抬了下手示意他不必多禮,隨即朝李進喜使了個眼神,后者當即心領神會道:“殿下有幾句話想單獨同王侍郎講,可否取筆墨來?”
王沐川愣了一下,“……自然。”
他掩下心中疑惑,命左右取筆墨來,隨即摒退了屋內的下人。
待李進喜走出屋去將房門掩上后,蕭珩提筆寫道:
——王侍郎府中怎不見其他人?
王沐川見罷苦笑了一下,“說來慚愧,臣恐朝上發言有失,累及家人,故讓妻兒老小提前離開了京畿。”
蕭珩又問:
——王侍郎是為了遷都一事?
王沐川見自己心中所想忽然被旁人一語道破,他抬眸看向蕭珩微怔了片刻,答道:“正是。”
蕭珩:
——王朝興衰,如日月更替,乃自然之律,現今大燕氣數已盡,實乃天命,王侍郎為何不順應天命,效忠新君?既能保全自身,又能守住王家尊榮,即便你今日在朝上拼死進諫,又能掀起幾分風浪,楚王已下定決心要遷都,王侍郎何必去觸他的霉頭,非要學那迂腐文人,撞個頭破血流?就為了留一個清白的身后名?
王沐川萬萬沒想到這種話會從一位大燕公主的口中說出來,一時間又羞又氣,以為對方是段云楓派來做說客的。
他羞憤事到如今自己確實無力回天,唯有以死殉國,又氣鎮北王世子伙同那李冀昌一塊做逆臣賊子,而公主竟然還替那兩賊臣說話。
王沐川氣得嘴唇都有些哆嗦,他白著一張臉怒道:“他李冀昌不過一田舍奴,仗著些戰功得天家垂憐封了異姓王,卻舉兵造反,謀害宗室,行竊國之事!這般不忠不義之人,也配當新君??他攻入洛陽的時候,劫掠了多少無辜百姓,與那流氓盜匪又有何異?原以為鎮北王對大燕還有幾分鐵骨錚錚的熱血,哪想到他的兒子竟喜歡與那賊人為伍,公主不必再來替他當這個說客,我王沐川就是去效忠一條狗,也斷不會認李冀昌這個賊人為新君!”
宣泄完心中的怒氣,王沐川才驚覺自己的言語實在粗鄙,簡直不成體統,他呆了片刻,又驀地將頭低了下去,梗著脖子道:“臣方才有所失敬……”
卻聽面前的人忽然笑了一下。
王沐川愣怔地抬起頭,只見蕭珩寫道:
——王侍郎不過是性情所致、有感而發,談何失言?但王侍郎誤會了,我不是來當說客的,鎮北王與世子亦不贊同遷都一事。
王沐川看著蕭珩的這番話,只見面前人一副波瀾不驚的架勢,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心下一驚道……
莫非對方剛才的那番話只是為了試探自己?
蕭珩:
——李冀昌并非天下無敵,鎮北王仍有心擁立燕室,朝廷還需要王侍郎這般的純臣,何必這般想不開呢?
王沐川明白過來,對方是在勸他不必死諫,他幽幽地嘆息一聲,“臣未曾不想效仿古來賢臣報效朝廷,只不過陛下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幾位王爺又遭李冀昌毒手,臣心中實在悲涼,恐報效無門吶……”
自從那日嘉寧帝的幾位兄弟被李冀昌拋尸洛水后,他感覺自己就像是那香爐中的一縷青煙,即便還存有一絲光復大燕的妄念,卻深感有心無力,所做的一切不過蚍蜉撼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