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家已經是凌晨一點,一推門,夜風搖曳滿庭花葉,清香陣陣。威風把狗鏈拽得嘩啦直響,吐著舌頭撒歡,眼睛在黑暗中shi漉漉地放光,林一航蹲下身,笑著捧著它的臉揉了一陣。客廳的燈亮了,暖光從窗間門口透出,秦錚站在玄關換了鞋回頭,神情淡淡:“明天帶它出去遛遛,都長肥了。”
“真的?我們,一起?”
門間漏出的光剛好斜到狗屋前,林一航蹲在那一小片亮光里,仰著臉喜出望外地看向秦錚,威風也好像聽懂自己能出去放風似的,立著尖尖的耳朵汪了一聲,一人一狗看上去都十分期待。秦錚頓了頓,點頭“嗯”了一聲,決定以后也得對威風好點兒,這狗子也被他冷落壞了。
兩人各自洗漱回房睡覺,秦錚躺在閣樓的小床上睜著眼睛對著泛黃的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眠,院中蟋蟀的鳴叫仿佛就在耳邊似的,他的思緒更紛亂了。林一航也不太能睡著,閉眼就想起吳宣滿臉是血躺在后臺的地板上,周遭的人都驚怕地看著他。
學校里的那些人又會說他是瘋子吧?后臺那么多人都看到他失控的狀態了。林一航竟不覺得自己有多么恐慌,因為秦錚也知道他是什么病了。秦錚被他咬傷也依舊平常地對待他,甚至待他更好,竟不覺得他可怕……
精神病sharen不必償命,發作起來六親不認,誰不怕呢?他曾以為所有人都會怕的,他自己都怕。可秦錚說有他在,不是什么大事兒——
多簡單的一句話,把一切都變得輕輕巧巧了。
林一航躺在床上想了許久,覺得自己很愿意去相信秦錚。他愿意相信給予自己溫柔與善意的人。即便秦錚或許是出于同情,他也覺得沒什么了。秦錚一開始在他心中好像就是某種特別的存在,現在幾乎是獨一無二了,他一輩子都會記得秦錚。他得振作起來,不能再是一副糟糕的樣子,這樣……就能和秦錚成為朋友了吧?
林一航很久沒有過朋友,實在有些生疏,又糾結了一會兒朋友的定義與合適的相處方式,終于沉沉睡去了。
一夜無夢。林一航少有地睡到了中午,急急忙忙洗漱出來,秦錚正好滿臉困頓地從他面前晃過去,腦后的頭發睡得翹起了一小撮,背影也夢游似的發飄,看上去沒平時那么酷哥兒了。
林一航上學時趕車起得早,幾乎沒在早上和秦錚碰過面,還是第一回見到秦錚起床后的樣子,覺得很有些反差,在門口怔了片刻,暗暗懊惱自己忘記打招呼。只聽主臥傳來水聲,秦錚在里邊兒的聲音聽著有點啞:“等會兒市場買菜去么?”
“去!”林一航只在秦錚的后座上路過過菜市場,以前也沒跟著誰買過菜,不由對那片熱鬧的景象向往起來。
秦錚像是叼著牙刷在說話:“那行,樓下等我會兒,出去吃中飯,我懶得做了。”
“那,威風,可以去嗎?”林一航也惦記著遛狗。
秦錚刷了牙出來,在林一航面前站定,用手背抹著嘴唇下的水漬,頓了兩秒才仿佛醒過神了,說:“市場臟,遛不了……算了,它一個多月沒洗,再臟點兒也無所謂。”
意思是可以帶威風去市場!
林一航眼睛彎起來,興沖沖跑下樓,不一會兒前庭傳來威風中氣十足的狗叫,還有少年清朗的笑聲。林一航好像在對威風說話,語氣歡快,聽起來很流暢。秦錚站在閣樓的小窗邊,邊換衣服邊朝下看,林一航的發頂在太陽下絨絨地發光,捧著威風的狗臉不知道在說些什么,說完后抱住威風的脖子晃了一陣,像是撒嬌似的,秦錚有點兒想笑。
秦錚在玄關穿鞋,把門推得大開,揚聲說:“你也不怕它有虱子,味兒不大么?”
林一航站起來,沒回頭,抬高手臂,威風便跳起來用鼻子拱他的手,“我,洗澡就行,威風,只有,一點點臭。”秦錚走過來,著實被狗味兒熏到了,眉頭皺起,眼里卻笑著,“這還不臭?你不是愛干凈么?”
林一航頓了頓,彎下身去摸威風狗頭,“以前,一點點。”他在學校這一個月,好像被那些人弄得臟慣了,現在覺得都沒什么。秦錚想起那些視頻里林一航灰頭土臉的樣子,笑意淡了,“……繼續愛干凈吧,還指著你拖地呢。”
林一航又高興起來,沖他笑:“回來拖!肯定,干凈!”
兩人一塊兒向外走,威風一個勁兒往前躥,林一航很努力地把它拽住。秦錚本想說自己牽著狗,但林一航對遛狗很有興致,也就由著去了,大不了喝威風幾聲,狗兒子還是挺怕他的。
菜市場不很遠,慢慢步行也就七八分鐘。一路遇到幾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像是吃完午飯出來遛彎兒的街坊鄰居,都在和秦錚打招呼。秦錚對他們爽朗地笑,各種“爺爺好奶奶好”地寒暄,主動把林一航拉出來介紹:“這我親戚家弟弟,住一塊兒,以后您們多多關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