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又給他打電話:“小錚,人接到了沒?”
“我剛放學。”秦錚不耐煩,話里沒表現。
“噢,航航已經到了有一會兒了,在咱們家門口呢。你別路上瞎玩,快點回去,天氣預報今天快三十度,可別把他熱著了。回去做點好吃的,問問他開不開空調。禮貌點啊,別搞得兇神惡煞的嚇別人。”
秦錚翻了老大一個白眼,心想這八成是個嬌花oga,他可伺候不了,鼻子里卻“嗯”著,問:“叫啥名兒來著?”
“林一航,一二三的一,起航的航。”老頭兒頓了一會兒,又說,“小錚,你真的對人客氣點兒,挺苦的一個孩子,別為難人。”
秦錚騎著車碾過一道坎兒,顛了下狠的,手機差點飛出去,迎面又跑過來幾個不看路的初中生,差點撞他車上,他憋了一上午的火登時冒了,話也繃不住,咬著牙說:“知道了!啰里八嗦的,掛了。”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個什么林妹妹,是不是太陽底下都擱不得,一曬就化——
還禮貌?秦錚心想,oga捶不得,我兇兩下總行了吧?真他媽鬧心!
秦錚在魚腸般的小胡同里左拐右繞,叛逆心起來,特地挑了遠路,白墻灰瓦在他頭頂錯落,露著一條藍藍的天空。可惜縣城就那么大,他前一段就騎得猛,這會兒再是走遠路也晃晃悠悠地快到了。
他家是老式獨棟,附近有棵歪脖子槐樹,大概和家中老頭兒一般大,約莫兩人合抱粗,虬曲的樹根隆起,頂破附近的青磚,茂盛的枝葉油綠,傾蓋如故。陽光斑斑點點地漏在樹蔭間,秦錚閑適地軋過去,耳里聽到一連串頗為耳熟的狗叫,眼睛畏光似的瞇起,腳下蹬得快了些。
果然,一拐角就見到自家喂的德國黑背在撲人,也不知是怎么從院子里鉆出來的,這會兒在小道上賣力甩著尾巴揚起塵土,矯健地低伏,封別人的路,響亮地沖著人叫。
秦錚知道自家的狗多半是在撲那個叫林一航的外來戶,嘴角上挑,露出一點愉悅的笑意。他一腿在地上支著,停了車,隔著二十來米遠遠地看戲,心想威風不愧是他一手喂大的親兒子,都會替爹教訓人了。
看了一會兒,秦錚臉黑了,他狗兒子顯然是喜歡別人想和人玩,聞著他的味兒都只帶看他一眼的,然后又扭回狗頭繼續沖那外來戶專心致志地搖尾巴。
秦錚瞇縫著眼,上下打量那個外來戶——
個子大概一米七五上下,背影單薄四肢細瘦,站在太陽下露出的一截脖子白得發光,頭發烏黑柔軟。
被自家大狗堵著,他看上去手足無措,大約是怕極了,身子輕微地打著哆嗦,音色是清亮的,卻是把軟嗓子,在和威風討饒:“別……別過來……求、求你了……”
還有人求狗的。秦錚笑了,看著那人挪一步狗堵一步,進退維谷,心里又舒爽起來,威風雖然狗腿子外拐,但效果看上去也還不錯。
秦錚就這么看了五六分鐘,身上被正午的太陽烤得發熱,鬢角額際冒出薄汗,藍白校服也貼在背上。他看得差不多了,覺得自己心情不錯,就踩著車要過去,誰知那外來戶突然一聲響亮的抽泣,竟是哭著跑起來,秦錚臉色一變,暗罵這人沒腦子非要找狗撲,飛車跟了上去。
也就幾秒的事兒。這細胳膊細腿兒的人哪里跑得過狗,沒幾步就被撲倒在地上,蜷成一團,捂著臉邊哭邊抖。名叫威風的德國黑背伸出滿是涎水的大舌頭舔他,他哭得更兇了。
秦錚剎了車,校服衣擺揚起,人向前沖了一下,長腿撐住地面,淡淡喝了一聲:“威風。”
威風歡天喜地地轉過來,像是才知道這是自己的主兒似的,汪了一聲,抬起狗爪子在他褲腿上摁了幾個梅花印,秦錚不輕不重踹了它一腳,掀起眼皮子看地上瑟瑟發抖的人:“沒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