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的走廊外是草坪,茸茸的綠毯上支棱著幾叢野草,開了不知名白色小花,三兩只菜粉蝶圍著上下翩躚。隔著條水泥路就是香樟林,光點在油綠的枝葉間跳動,透過樹蔭望過去是空無一人的操場,依稀可見鐘樓的一角。
秦錚看著鐘樓出神,脖子后氣味阻隔貼的小布塊兒邊緣翹起,林一航看著很想幫他撕下來換一塊新的,貼得平平整整。這念頭短短數秒就強烈起來,林一航心跳加速,臉也熱起來,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看向鐘樓——
alpha的腺體也是比較隱私的部位,他怎么會冒犯地想著要去碰一碰?
林一航懊惱著自己不合時宜的想法,看了一會兒秦錚修長五指間靈巧轉動的筆,心緒慢慢平復下去,又望向鐘樓,漸漸地也出神了。
鐘樓正對校門,兩邊圍了一排高大的玉蘭,頂部四面表盤被風雨洇得泛黃,朝著教學樓的這一面壞了,兩根指針重在六點的位置不動,末尾淌出濃重的銹跡,仿佛鐘樓流出的眼淚。這景象原本看著有些壓抑,但早晨的陽光溫柔覆蓋在鐘樓上,表盤淡淡生輝,指針也反射出光亮,一切都變得明朗了起來。
停在表盤下的一群麻雀忽而驚飛,林一航回神,胳膊被旁邊的陳子灝碰了碰,就望見講臺上的老教師正溫和地看著他,頓時有些緊張地坐直了身體。
物理小老頭兒扶著老花鏡看了會兒花名冊,揚聲念出一個“07”結尾的學號:“這位同學上臺來寫一下自己最后一題的答案。”
他念的是秦錚的學號,但秦錚沒聽講,臉朝外顯然在發呆,坐在窗邊的張瑜珉也不知低著頭在干嘛,沒提醒他。半分鐘沒人動,小老頭兒沉吟著不講話,教室里的氣氛凝住了,陳子灝直伸頭朝張瑜珉看,奈何脖子扭歪了張瑜珉也沒接收到信號,只能干著急。
“現在是按名次排的座兒吧?”底下稀稀拉拉地應和聲過后,物理小老頭兒手指在花名冊上頓住,“08陳子灝,07……哦,是個新同學,來上寫一下?”
林一航從沒上臺寫過板書,花了點兒時間做心理準備,僵硬著身子就要站起來,陳子灝卻舉了手,中氣十足地說:“謝老師,07是錚……秦錚!他在外頭!”
教室一陣低低的哄笑,秦錚這才回過神來起身,懶洋洋就要往教室里邊兒走。物理小老頭兒佯裝板臉:“站著!回去回去,好好看門。”又是一陣笑,秦錚發了半節課呆,不明狀況,只得撓了撓頭發很尷尬地在教室門口杵著。
物理小老頭兒又說:“就陳子灝旁邊的新同學吧。秦錚走神我不說什么,120滿分任性。你們呢?這回上90的有幾個?一個兩個都不專心。”
林一航知道自己走神被老師發現了,心里一沉,臉上發臊,慢吞吞站了起來。陳子灝知道他沒考試的事兒,最后一題又那么難,生怕他初來乍到上臺出糗了心里難過,忙也站起來說:“謝老師,我來寫吧!我想寫……”
物理小老頭兒眼睛虛著他:“你可往后稍稍吧,最后一題直接給我空著了,還想寫?我看你寫個屁!及格都燒高香了,光在這兒添亂。別耽誤時間啊,新同學趕緊上來,快點兒寫。”
林一航拿著陳子灝的試卷快步走上講臺,緊張得心里直跳,捏著粉筆的手微微發抖,綿軟地寫了個歪歪扭扭的解,冒號的兩點也淡得幾乎看不見。陳子灝心生不妙,趕忙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秦錚,卻見秦錚長身玉立在教室門口,眼底閃著柔和的笑意,視線落在林一航通紅的側臉上。
林一航耳朵都紅得要滴血了,身后整個班級的目光讓他如芒在背。他看了一會兒自己寫的字,眉頭蹙起,用手掌抹了,心里很有些慌亂無措,腦子也銹住了似的運轉不動,遲遲下不了筆,便偏過頭去看門外的秦錚。
兩人視線短暫的相觸,又錯開。林一航輕輕吸了口氣,按捺住心跳,抬高手臂由上而下地寫,筆跡開始時仍是虛,幾行以后變得實,更顯雋秀,很快就整整齊齊排滿了半面黑板,看上去賞心悅目。
放下粉筆,林一航心中十分平靜,背影怎么看這么鎮定自若。可當他轉過頭望見一眾炯炯的視線,臉又不爭氣地紅了,下講臺時還小小的絆了一下,引來幾聲善意的失笑,很僵硬地坐回了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