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是個很小的地方,也是宣贏從不愿提及的破地方,當年宣文林在當地鐵路局做事,屬于行政管理崗,直白點說類似打雜,什么都干什么說了也不算。
周決明是家中獨子,其父周仕坤與宣文林曾是校友,又因共享一方水土,關系十分親厚。
周仕坤也吃公家飯,在司法局就職,據說家中有人,需得在基層歷練幾年再往上提拔。
幾年過去后,宣文林剛升為一級科員,反觀周仕坤,在家人的幫扶下年紀輕輕就升為了部門負責人,再等幾年還可以繼續升。
地位的變化并沒有影響二人的友誼,閑暇時分,兩位老友經常約著釣魚,或者帶著家人一起聚餐,有此情誼,加上兩家的三個孩子年紀相仿,從小就以‘鐵哥們兒’互稱。
后來宣文林意外身亡,周家對孤兒寡母助益良多,不是送錢就是送吃的,趙林雁臨走前不巧周仕坤外出開會,妻子帶了周決明外出游玩,一別數年,直至今日才見面。
提起往事,趙林雁仍不免面露悲傷與遺憾:“決明,你爸媽還好嗎?平南現在怎么樣了?”
木桌上一壺花茶綻放著清幽的香氣,琉璃茶盞流光溢彩,周決明對他們笑了笑,舉杯喝茶,說:“我爸媽現在在港城生活,還可以。”
“決明哥,”賀此勤見周決明手持手杖,便關切問道,“你的腿怎么了?”
周決明看過來,很快又垂眸看眼右腿,語氣自然道:“意外。”
從他復雜的表情上看,想必在過去發生過許多他們并不知曉的事情。
賀此勤細細思量,當初周仕坤雖然行事低調,衣著簡樸,但互相去家中做客時,周家內部展現的可謂極其雅致,連傅阿姨隨便一身衣服就能抵宣文林一個月工資,然而傅阿姨卻是司空見慣一般,常常會把僅穿過一兩次的裙子送來給趙林雁,有時其中還會帶幾件標簽還未裁下的,她善解人意爽朗大方地對趙林雁說,別嫌棄,你喜歡就留下,不喜歡就隨意處理,等下回我出門再給你帶。
記憶里的周家人待他們的確不錯,宣文林在時他們稱兄道弟,亡故之后,即便周家來接濟也不會做一副施恩姿態,還如以往相待,言辭行為不會讓他們有半分不適之感。
可現在,周決明腿瘸了,神情不復當年清明,眉宇間藏著一絲若有似無的陰霾,其父母也放棄大好前途,一家人遠離他鄉,賀此勤猜測,大約是周仕坤腐敗被人給端了,一家人不得以跑去了外地討生活。
室外的一群年輕人聊得正是熱鬧,趙林雁思及周決明出現時的情景,問道:“你跟旭寧認識?親戚嗎?”
二人都姓周,相見時又格外熱絡,難免趙林雁做此猜想,但周決明搖搖頭,解釋道:“我妻子跟她是好友,恰好我最近在當地有事,她交代我來一趟。”
“你結婚了呀?什么時候的事?”趙林雁喜道,點點頭又說,“也是,到結婚的年紀了。”
周決明說:“去年,妻子叫齊蕊,港城人。”
說完,他見賀此勤與酷似生父的臉上帶著一片喜悅的笑容,于是玩笑道:“你也就比我小一兩歲?怎么樣?結婚了嗎?”
趙林雁與賀此勤一臉喜慶地對視一眼,賀此勤說:“馬上了,下周就是,有時間的話帶嫂子來參加。”
周決明微怔,玩笑說:“你故意的吧?等我份子錢呢?”
賀此勤被他這副刻意刁難的表情逗得直樂,忙說沒有,誰讓他趕得早不如趕得巧。
經過開頭一起回憶過去的沉悶,幾個話題下來幾人似是找到了原來親近的感覺,周決明并未直接表面是否會去參加賀此勤婚禮,只說妻子不再當地,無法參加,至于他本人,因有要事處理,待到日子再做決定。
畢竟這么多年不見,又各自有了生活,賀此勤不做勉強,笑說不來也無妨,既然又見了面,以后常聯系便是。
包廂內氣氛平靜和煦,聊完了過去聊現在,談話中周決明得知了賀此勤如今姓名,表面并無太多意外,只淡淡點頭,說這樣也挺好的。
兩個晚輩仍在熱絡地聊天,趙林雁認真地聽著,腦海里不時回想著過去,也想著她不在宣贏身邊的那幾年。
她記得周決明比宣贏大了幾個月,相比于小他們一些的賀此勤,宣贏與周決明玩的時間更多,也更聊得來一些。
宣贏的厭惡、反抗與長久的隔閡持續地折磨著趙林雁,又因楊如晤不肯對她言明,于是她將目光盯在了宣贏這位好友身上,想從他口中探尋到一些自她離開之后宣贏的事情。
“決明,”趙林雁突兀地chajin話題,“你跟宣贏有聯系嗎?”
話音剛落,包間內的空氣短暫地凝滯了幾秒,就連那壺花茶漏出的香似乎也變了味道,三個人互相看著,神色各異,下一秒,空氣流動,茶香如初,他們彷佛才意識到,一直有一個人被排除在了這次‘久別重逢’的談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