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一愣,隨后想到他說的是誰,幾乎要叫出聲來!
那黑影蓄力已畢,足下磚石龜裂,冷不丁聽見了這句話,眼神立時一變,可不等他有所動作,應如是又道:“江湖紛爭不斷,軟筋化功之類的秘藥雖說不多,但也不少,名氣最大莫過于金鱗塢的雨化丹,此藥最厲害之處并非無色無味和藥性猛烈,而是發作不單以時辰定奪。”
武人一旦中了雨化丹,不會立即察覺異樣,直到內力運轉全身才發作。
“任莊主既然前去赴約,說明他在出門時未感異樣,水夫人雖也喝了參湯,但她早就沒了內力,恰逢其近日操勞甚重,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隨著他的講述,那些碎紙般的線索仿佛在目光交接間飛快拼湊成圖——
前天夜里,任天祈從演武堂歸來,廚下很快送上參湯,夫妻倆各飲一盞,隨后就寢,水夫人沒有內力在身,又是疲精乏勁,只當自己睡得比往日沉些,任天祈則記掛著約見裴霽的事,子時就下榻出門,因其心有提防,故前往風云堂取刀。
等任天祈到了后山,先在池畔等候,可他這一路走得急,內息周轉間難免察覺不對,于是棄約下山,不承想鬼面人早已算到此著,就埋伏在必經之路上。此時雨化丹之毒已然入體,以鬼面人的武功,避開正面斗殺,纏上任天祈幾個回合,藥力就會擴散發作,而后尋到機會,一劍取命。
“裴大人的驗尸結果寫得很清楚,任莊主的尸身上僅有一處致命傷,尸僵卻顯示他在死前與人相斗過,唯有這種情況才說得過去。”
三言兩語之間,應如是已來到黑影面前,卻抬手指向他身后空窗,道:“真兇能夠得手,少不了下藥之人苦心勞力,對方藝高膽大,于戌時左右從屋后絕壁攀巖而上,fanqiang到小廚房里側,將藥下在湯中,隨即原路折返,可惜百密一疏,那邊墻頭瓦上有三道白痕,乃是鉤爪借力所留,只需請出李幫主隨身那條云中飛,兩相對照,是非自有分曉。”
靜!整間屋子靜得像是一座墳塋,桌上那盞往生燈明滅不定,似有亡人在冥冥之中投來注視。
十九已目眥盡裂,喉嚨如被一只手扼住,怎么也發不出聲音,應如是袖手而立,雙眸倒映火星,半明半暗,渾身武息未動,卻比山岳更沉。
半晌,黑影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反手將短匕收入袖里,撤下蒙面巾,苦笑道:“素聞翠微亭主人敢為不公者鳴不平,李某從前聽說,頂多一笑而過,如今才算真正服氣了……應居士所言不差,藥確是李某下的,只是你既然發現了端倪,為何不趁著大家在場,直接點破此事呢?”
識時務者為俊杰,李義再如何趨炎附勢,畢竟還要些臉面,應如是聽他認了,也坦言道:“證據確鑿之前,在下從不向人問罪發難,再者說,以金鱗塢在江湖上的地位,李幫主此番作為,想來別有隱情,心里沒有底,開口也枉然。”
他雙掌合十,李義不由閉上雙眼,再睜開時身形亦動,單膝跪在了應如是面前,低頭抱拳道:“居士高義,請救李某一回!”
情勢轉變突然,莫說十九始料未及,便連應如是也大感意外,他側身讓過,拂袖托起李義,淡淡道:“罪行既已敗露,該怎么處置由不得在下定奪。”
“雖是在臥云山莊的地盤上,水月桐可拗不過那姓裴的!”李義的臉上一陣青白交加,“他剛一露面,就想將李某打為逆黨,案發后更是來回擠兌,也算點兒背,有把柄落在他手里,等他知曉了今夜之事,不僅李某一人死無葬身之地,連累整個金鱗塢也要遭受滅頂之災,都說居士慈悲,放我一馬吧!”
十九聽了一耳朵,想不到這堂堂江湖大幫的首腦竟是如此無恥,忍不住要為任天祈罵上幾句,卻聽李義壓低了聲音,道:“居士說得沒錯,李某犯了這次糊涂,確是為人蠱惑,只要您肯網開一面,這便和盤托出!”
聞言,應如是臉色微變,李義一看有戲,也顧不得十九在場,苦澀道:“不瞞您說,金鱗塢這些年來日走下坡,為了抹平舊賬、打開門路,李某明里暗里給當官的塞了不少好處,但幫派里的人還要吃飯,必得設法填補窟窿,于是……”
打從兩年前,李義就帶領一部分幫眾在暗地里做起了水賊的老本行,專門劫掠貨船,二月間浮山國使船在青龍灣被劫,許多匪寨都遭到波及,李義則憑借官府里的內應逃過一劫,本著黑吃黑的心思悄然追蹤,還真讓他發現了那幫人的蹤跡,孰料被追上的幾個都是死士,他一無所獲。
“一本萬利的生意做不得了,李某便動起投靠朝廷的心思,但是我家老爺子——”頓了下,李義將這點含糊過去,“恰逢此時,有人送來一封密信,說那幾個逆賊跟臥云山莊有關,任天祈此番以舉辦壽宴為名,聚集大批江湖人士,就是為了與他同黨合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