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家爺孫何在?”
“我只負責護送他們一段路,至于他們接下來去了哪里,沒人知道。”
好半晌,裴霽閉了閉眼,勉強壓下殺意,問道:“你都知道什么?”
此案說來話長,欲理還亂,活像一只攪和不開的麻線團,裴霽追查至今仍覺棘手,更遑論應如是。
然而,這一對表里兩不和的師兄弟唯獨在抽絲剝繭上有著難能可貴的默契。
欲破玲瓏骨失竊案,繞不開青龍灣沉船案,而在此案之下,通聞齋滅門案亦不可忽略。
裴霽在亭中落座,率先開口道:“去歲臘月十七,浮山國國王高俁遣使來燕,于丹陽渡口登岸,北上抵京,入覲宣政殿,遞國書,固鄰好。適聞天壽節將至,去信回國,浮山國于正月中旬再命使者攜寶登船,以表慶賀。”
天壽節即是當朝皇帝的壽節,應如是問道:“有多少人知道?”
“知道的人不少,敢有異動的卻不多。”裴霽道,“倒有一人,丹陽府武官孟虎,他負責護送使臣上京,在開平停留了五日,回去后就與妻子宋氏和離了。”
年節將近,妻離子散,若非怨憤難忍,便是別有內情,可似這等夫妻分合之事,不過閑人間的茶余談資,眼下卻被裴霽拎了出來,必與案情有重大牽扯。
“他們原是何方人士?”
“祖籍通州,宋氏拿到和離書后,很快就攜子返鄉。”
應如是略一沉吟,道:“及至二月初八,浮山國使船于青龍灣遇襲沉沒。”
“不僅如此,當晚在丹陽渡口等候使臣的二十四名官兵也慘遭殺害。”
“這個孟虎也是其中之一?”
“不錯,我于二月十一奉命出京,二月十五日抵達丹陽府,即刻著手調查,發現他們都是在身中迷藥后被人一刀殺死,兇手便是孟虎。”
“先sharen再殺己,并提前兩月送走了妻兒,不僅是決心已定,還沒了后顧之憂。”應如是的手指輕敲膝面,“以你的脾性,查到孟虎之后必往通州尋找宋氏母子,看來是撲了個空。”
裴霽最是厭煩他這般明知故問的姿態,冷冷道:“我于二月廿七抵達通州,可惜這對母子早在二月十三就被人接走了。”
“是什么人?”
“一個陌生的壯年男子,據說是宋氏的娘家兄長,可我派人查過,宋氏出嫁前是家中獨女。”
“二月十三……”應如是抬頭看向那口懸鐘,“彼時我剛好自塞北歸來,休整不過三日,通聞齋的馮盈馮齋主忽然深夜至此,敲鐘求助。”
通聞齋不做sharen生意,但因其情報而死者并非少數,故不應受翠微亭的接待。應如是至今記得那個雨夜,馮盈跪在這口懸鐘下磕了整整九個響頭,不為討饒,而向九泉下的冤魂懺罪,她自甘領受報應,只想替老父和獨子求活。
應如是也算得上閱人無數,他能看出馮盈是誠心悔過,有心相救,卻遭婉拒。
“馮齋主囑托我于七日后趕到通州城外一戶農家,自己先行返回,我如期而至,果然見到了馮家爺孫倆,方知通聞齋已被寸草堂殺手滅門。”應如是微微一嘆,“寸草堂在江湖上惡名昭彰,我只當是他們拿錢辦事,便依言護送兩位施主離開,沿途遭遇了數次追殺,連堂中八大高手也一并出動,渾然不計傷損……”
溫莨是殺手組織的首領,也是一個做人命買賣的生意人,他要講信用,更要算盈虧,接連折損了數名高手,以寸草堂的行事作風,早該止損,可他們非但沒有收手,反而在這件事上投入了更多人力物力,這不得不令應如是心生疑竇,再觀馮老神情有異,他就借機施計套出了話來。
“馮齋主與溫總堂私下結好多年,育有一子,雖無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
得知真相之時,應如是才明白馮盈當初為何要拒絕自己的好意,不僅是提防消息走漏,還因她對那個人抱有一絲期望,可惜真心錯付。
裴霽問道:“這么說來,你是在二月廿四趕到通州救走了馮家爺孫倆?”
“算算路程和時間,你也該是在那兩三日間抵達通州。”應如是不由慶幸,倘若自己有所耽擱,只怕就要在通州與裴霽撞上,前有惡狼后有猛虎,他就算生出了三頭六臂,也難以完成馮盈的委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