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知這一去是青天坦途,還是陰曹地府?
半個時辰后,一行十二人走出碧游鎮,過了橋沿河而下,于林間牽出馬匹,翻身而上,揚鞭絕塵,趁著烈日當空,朝官道方向奔去。
武四娘率三騎在前,另五名夜梟衛落后,應如是與裴霽分據左右,將岳憐青夾在當中,合為四面之圍,無論速度快慢,兩兩相距始終不逾尺許之遙。
如此嚴防死守的陣勢,即便敵人能夠上天入地,也無法突破防衛,搶到岳憐青身側,而他被封了任督二脈,半分內力也運轉不得,一路信馬由韁,沉默寡言。
快馬在官道上奔跑,煙塵震起,勁風撲面,待應如是覺出疲憊,日頭已經偏西,他顧念眾人都有傷在身,夜間趕路恐有不測,提議在這附近尋地落腳。
一路快馬加鞭,委實顛簸難受,裴霽也有些吃不消,道:“這條路還有多長?”
后方有人回道:“稟大人,便橋在前方二十里處,過去了才算離開西關縣。”
裴霽不禁皺眉,應如是問道:“出了西關縣,最近一處據點在哪里?”
武四娘一騎當先,勁風將她的衣衫拂得獵獵作響,雙眼緊盯前路,回道:“往西近三十里,三岔古道路邊,卑職在那兒開了間客棧?!?/p>
三岔路,南來北往,行人匯聚,確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難怪她來得這般快。
應如是面色稍霽,他們的腳力不輸疾行軍,若是一路不停,近五十里路只消個把時辰就能跑完,天色已暗,人困馬乏,便在據點稍歇,正好再放一枚鳴鏑,免得與接應的人錯過,若仍無回應,說明情況有變,須得重定路線,換馬再行。
打定了主意,裴霽的眉頭也舒展開來,對武四娘道:“帶路!”
十二騎飛馳如電,中途莫有半句廢話,幾與太陽競爭分寸光陰,約莫半個時辰就踏過了咯吱作響的便橋,聲若悶雷陣陣,穿入蓬草深處,濺起泥水如花。
從暮色蒼茫奔至皓月出云,馬速漸慢,人亦疲累,攜著仆仆風塵,總算踏上古道,放眼看去,前方路徑相交之處,有一盞昏黃燈籠在風中搖晃,照出門面上頭的招牌,寫的是“順平客?!彼膫€大字。
沉默一路的岳憐青不由笑了,出言贊道:“好名字?!?/p>
應如是也認為此名甚好,取“順遂平安”之意,出行在外的人去留往返,莫不祈愿上蒼保佑,可惜這間客棧是夜梟衛安插在此的一根樁子,做不得正經生意。
客棧不大,近來過路的少,沒了武四娘這個東家在,余下三人忙活,遇事也能料理,但武四娘起先不知裴霽會到此歇腳,里頭全無準備,只怕粗手粗腳的冒犯了上官,她有心討好,便催馬過去,敲門叫人。
此刻已過了客棧打烊的時候,武四娘一連敲了數下,堂中無人應聲,再伸手去推,里面插了門閂,她心頭一緊,后退兩步,沉聲道:“不對勁?!?/p>
無須多言,眾人已繃緊心弦,敲門的動靜這般大,便是睡得死沉也該被驚醒了,何況這里是夜梟衛的據點,連跑堂的都不是普通人,怎會毫無警覺?
裴霽手按刀柄,下馬上前,應如是伸手一帶岳憐青,跟在他身后三步遠的地方,其余八人各自抽出兵器,悄無聲息地逼近客棧。
抽出雪白刀刃,武四娘抬腳將門大力踹開,木質的門閂斷成兩截,燈籠微光隨之透入,便見一對血腳印凝固在門口的地面上,鞋尖朝向他們。
她倒吸一口涼氣,驟感血腥味洶涌而入,如咽生肉,身子忽被推了個趔趄,裴霽取了門前的燈籠,毫不猶豫地踏了進去,驅散滿目黑暗,八名夜梟衛魚貫而入,迅速分為兩翼,為掎角之勢,以防敵人偷襲。
待到火光照明,只見大堂內的桌椅板凳或是東倒西歪,或被利刃劈爛,杯盤碗碟砸的到處都是,燈油、酒水混著血流了滿地,說是七零八落也不過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