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折疊整齊的素絹,上面印著“奉天殺伐,無所歸罪”八個字,嚴光見之色變,下意識低頭看向官服上的字痕,便是不明所以之人也覺出端倪,各自驚疑。
裴霽道:“此印乃先帝御賜,本官以此為令,允部下持之,爾等有何話說?”
無咎刀震懾朝野,端公神婆本是江湖中人,豈有不知?他們萬萬沒想到這些朝廷鷹犬會來到碧游鎮,更不料那姓李的還留了一手,臉色甚為難看。
老端公強笑道:“我等入夜安眠,委實不曾見過您的部下,更不知發生了何事,憑這一方帕子就要搜人屋舍,這……咱們這行走陰過陽,舉頭三尺有神明,下榻之地有諸多忌諱,各位不管不顧地進去搜查,倘若沖撞了鬼神,只怕不好。”
說話間,他頻頻看向外圍的鎮民,果然有人難耐起來,卻聽裴霽冷笑道:“說什么鬼神庇佑,待本官砍下你們的腦袋,若能不死,再拿這套說辭唬人吧!”
說話間,他往前踏出一步,刀芒便似白虹飛縱,直斬神婆面門,后者不想他一言不合就動真格,腳下不及退步,強行折身半轉,手中牛角疾抬,與落下的刀鋒碰了個正著,旋即四分五裂,人已踉蹌退后,堪堪從刀下撿回性命。
全場嘩然,這神婆年過五旬,瞧著細骨伶仃,不想還有武功伴身,老端公暗道不好,面色灰敗下來,揮手讓人放行。
裴霽嗤笑一聲,大步入內,衙役們遲疑片刻,也在嚴光的催促下魚貫而入。
客棧統共就這么大,裴霽徑自走向木梯,嚴光緊隨其后,衙役則分作三路,大部分人前往后院或搜查大堂,剩下的跟上了二樓。
兩間上房僅隔一條走道,嚴光以為裴霽要往左邊去,卻見他腳步一轉,進了右側房間,這邊窗下正對后院,室內陳設完好,乍看無甚異常,是神婆的住所。
床帳前掛了一只銅鈴,裴霽森然盯著它,又回頭看向端公神婆,下令搜查。
房間略小,跟上來的六名衙役三兩下就把這里翻了個底朝天,連被褥都撕開來看,最終在床底找到一排小酒壇,用細繩紅布和蠟封得嚴嚴實實,還貼了黃符。
嚴光不禁問道:“這是什么東西?”
“是被我們抓住的邪鬼。”老端公目光陰鷙地看著他們,“揭符開封,鬼祟出逃,今后咒詛纏身,或將不得好死,殃及子孫后代,各位可能承擔?”
鎮上也不止老百姓信他們的鬼話,衙役們頓生忐忑,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裴霽冷冷道:“本官就是活閻王,要人三更死,誰敢過五更,怕什么妖魔鬼怪?”
說罷,他將一只酒壇摔下,壇身迸裂剎那,伴隨著濃烈的腥氣和藥,一灘血水蔓延開來,從中滾出一顆紅到發黑的心臟,落地時如有生命般顫動了兩下!
這赫然是一顆人心!
六個衙役嚇得連連后退,嚴光也臉色煞白,忽聽窗外傳來陣陣驚呼聲,探頭望去,后院里突兀出現了八道黑影,那些徒子徒孫們已提前堵住退路,張狂大笑,搖鈴一響,黑影便分散開來,復又餓虎撲食般殺向那些衙役!
“你們——”頸上一緊,嚴光被老端公挾持著轉身,神婆已撲向裴霽,左手撮掌成刀,右手五指如鉤,同時攻向他的面門和咽喉!
裴霽一動未動,直到那雙手殺到面前,他才偏過頭來,目光及身一霎,刀光綻如怒雪,老端公的一句威脅還未出口,神婆已倒飛而回,滾濺開滿目血花!
“想讓本官投鼠忌器,可惜……”裴霽目光一厲,“死人算不得要挾!”
端公神婆不過是兩個明靶。
此乃應如是先前對裴霽所言,殮房之事一出,更坐實了他的猜測,要收拾這兩人不難,但岳憐青已身陷險境,他們要抓活口,便不能打草驚蛇,更耽擱不起。
然而,昨夜的動靜不小,縣衙這邊絕不善罷甘休,為免徒增阻礙,裴霽的身份隱瞞不住,可風聲一旦傳開,端公神婆或將成為棄子,幸好陸歸荑來得及時,他與其交換身份,放餌釣魚,由明轉暗,搶在變數發生前抓住了幕后之人的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