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霽怒極反笑,倏地屈指罩在呆坐著的十九頭上,寒聲道:“那本官就把他的腦袋擰下來!”
他翻臉比翻書還快,應如是只來得及抓住一截手腕,兩相對峙,互不退讓,卻聽水夫人道:“莫說是殺了十九,便要召集兵馬將白眉山夷為平地,妾身也不會辜負亡夫之意,臥云山莊為他所立,與他陪葬又有何不可?”
說出這話時,她的臉上沒有絲毫懼色,只有冰冷和麻木,裴霽心里一沉,應如是趁機彈中他內關穴,將大氣不敢出的十九拽了出來。
望向水夫人,應如是臉上無悲無喜,目光深邃平靜,似早已料到了這個時刻。
“水夫人……”他輕言細語地道,“你做出這個取舍,可知會有怎樣的結果?”
四目相對,水夫人竟笑了,道:“我不在乎。人心本偏,無論有何隱情,陳秋是為了蒼山舊事殺我夫君,我還做什么善人?東西只會交給十九,誰想拿到手里,自去向他索要,至于什么時候交,由妾身說了算?!?/p>
裴霽冷冷地看著這個清醒的瘋女人,問道:“你待如何?”
水夫人彎了下唇,溫柔而殘酷地道:“妾身要用兇手的人頭祭奠亡夫?!?/p>
“好,本官就依你!”刀未出鞘,從裴霽身上散發的森寒之氣已切膚透骨,“便請水夫人傳話下去,明日設堂審問李義!”
說罷,他不再理會任何人,壓住xiong中翻滾不休的殺意,拂袖而去。
應如是稍作遲疑,見水夫人垂下了頭,雙肩微微聳動,沒等他多看幾眼,程素商已側身而擋,將水夫人抱在懷中,下頜輕輕蹭過發頂,低聲安慰著什么。
兩人出了屋子,反手掩上門,忽聽一旁傳來裴霽的冷嘲:“比起任天祈,她倆更倒像是一對患難相扶、冷暖相知的夫妻呢?!?/p>
這話委實有些刻薄,應如是低聲提醒道:“開玩笑也不可過分了?!?/p>
心下卻動了念頭,須知程素商對待外人不假辭色,冷硬如一尊石像,卻在剛才流露出了春水化凍般的溫柔情態,他收斂心緒,問道:“裴大人決意提審李幫主,難道以為他還有所隱瞞?”
裴霽冷哼道:“人心隔肚皮,不下狠手逼上一逼,誰知道呢?”
僅此一句話,血腥氣幾乎撲面而來,應如是皺起眉來,到了攸關性命之際,他不認為李義還會藏著掖著,但見裴霽眼中含煞,心知這人不會更改主意了,只好道:“既然如此,今日還得嚴加看守,提防變故?!?/p>
見他不與自己作對,裴霽面色稍緩,道:“本官要入城一趟,夜間未必能返,應居士若不放心,大可親自到地牢里盯著。”
應如是想著他是要找徐康,也不再多言,待其走遠,轉頭道:“回屋歇著吧。”
十九卻搖頭,他臉色蒼白,啞聲道:“夫人她……果然是恨我了?!?/p>
值此關頭,水夫人執意完成亡夫遺愿,并非不知變通,而是借刀sharen,一旦十九拿到那些東西,即使真兇落網,他也難有一個好下場。
喉頭微微滾動了幾下,應如是抬手拭去他眼角的淚水,寬慰道:“別多想,等到抓住真兇,一切都會好的,亦或她在你眼里,是個面慈心狠之人么?”
十九連忙搖頭,應如是想了想,道:“你既不想回屋,就幫我做些事吧?!?/p>
說著帶他走出院落,附耳道:“你去大廚房一趟,打聽壽宴當日有無異常之事發生,不論輕重大小,仔細問上一番,再去弟子院……照做即可,不必多問?!?/p>
在這山莊里,目下最得十九信賴的人莫過于他,縱是滿頭霧水,也乖乖應了。
應如是送十九離開東坡,獨自在岔路口站了好一會兒,日光照落滿身,非但不覺溫暖,反而有股后知后覺的寒意從骨子里鉆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