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俠客姓甚名誰,現已沒人知道,朱師爺能曉得這些,蓋因其曾祖當年也是被綁票的旅人之一,他活得長,朱師爺小時候依偎膝下,常聽曾祖講起此事。
徐康眉飛色舞地道,“說是姜韜有個女兒,生得盤靚條順,被那賊首給強占了,此女性狠,失身后假意順從對方,待到把人灌醉,就用簪子將其刺死。”
挑掉匪窩的俠客也想不到會被一個女子搶先殺了賊首,訝異之余大為欣賞,眼見身為父親的姜韜對此耿耿于懷,他擔心此女日后難過,竟不拘小節地求娶。
婚事到底成沒成,外人不得而知,朱師爺的曾祖只說姜韜帶著家眷在成立落了戶,并不見其女,且避而不談,若非死在了山上,就該是跟著那俠客走了。
此時,徐康將這段故事轉述出來,分明懷疑那人是任天祈的先祖,乍聽有些牽強,細想并非沒有可能。
應如是卻無言沉思起來,半晌才問道:“更名又是什么時候?”
徐康道:“就在三十四年前,任天祈創立臥云山莊的時候。”
聽了這話,應如是久不作聲,腦海中思緒飛轉,散碎線索練成清晰脈絡——
百年前,姜家先祖初來景州,為白虎山賊匪所劫,受無名俠客救命之恩,對方求娶一女,后不知去向,姜氏落戶景州,開玉雕家業,同年,白虎玉佩雕成;
三十四年前,白虎山更名為白眉山,臥云山莊拔地而起;
二十六年前,任天祈痛失發妻王秀英與一雙兒女,攜弟子水月桐出走,臥云山莊幾近樹倒猢猻散;
二十三年前,任天祈完成復仇,復立臥云山莊,娶弟子水月桐為繼室;
二十年前,姜氏玉雕門庭沒落,因一只玉蟬起死回生,也埋下后續禍端;
十九年前,山莊因洗白整頓而經營不善,任天祈攜水夫人遠走西陲,重揚白虎太歲威名,廣交人脈;
十七年前,趙家人以黃玉蝶釵做局設計姜珩,姜氏一門家破人亡,姜瑗失蹤,半年后發生趙家血案,及至次年六月十九,姜瑗之子十九誕生。
“……姜家那位老施主,你將她安置在何處?”
徐康一愣,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那個沒了用處的老嫗,好在他心里不虛,當即回道:“就在城外一個小村里,距離姜家的祖墳不遠,有人伺候著呢。”
應如是頷首道:“勞煩徐掌柜派人出城一趟,問她是否記得趙家老爺的形貌。”
“倒不必這樣費事。”徐康咧嘴笑道,“郎君該是跟裴大人一起去過荒宅的,見到那半截瓶子,可有發覺不對?”
聞言,應如是不禁高看他一眼,難怪徐掌柜能在臥云山莊的眼皮子底下蟄伏許久,那瓶身的端倪可連裴霽都沒注意到,此人倒是心細。
趙家老爺是被腰斬而死,連帶瓶身也沒了一半,但那剩下的半截瓶身不足三尺高,以此推算,這人的身量不過五尺來長。
“我跟那附近的老人打聽過,趙家直系都是矮個子,爹生娘養天注定的。”
然而,根據應如是的目測,年僅十七歲的十九已有七尺高了。
他沒有姓氏,若非姜瑗收養的孤兒,就只能是她不能給孩子冠上父姓,應如是與裴霽對此有過討論,懷疑十九很可能是姜瑗被趙家老爺拘禁后違心所孕的,而今看來,這個猜測八成有錯。
一個荒謬驚人的念頭突然在應如是心頭浮現出來,他將之按下,笑道:“徐掌柜不僅辦事利落,還謹慎心細,連這些事情也探知到了。”
徐康被他夸得渾身輕飄,搓著胖乎乎的手掌,道:“裴大人親臨景州,我等榮幸之余也倍感緊張,有備無患罷了。”
“既是有備無患,想來剛才說的這些,徐掌柜已提前整理好了文書,只等裴兄回來就遞交上去吧。”見他點頭,應如是又道:“那邊情況復雜,他一時半會兒恐怕回不來,線索延誤可不好,在下正要過去與之會合,愿為徐掌柜捎帶書信。”
“這……”徐康猶豫著道,“裴大人無暇分身,我等卻得閑,哪敢勞煩郎君?”
應如是搖頭道:“當下就有一件事,須得徐掌柜著緊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