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去一趟,怎么私自帶了外人回來?還是個一身麻煩的人!”
一道有些沙啞的女聲,語氣微重,壓抑著怒火。
“素商姐,我……事發(fā)突然,他幫過我也救過我,我總不能看他死在大街上。”
這是十九的聲音,稍顯弱氣和緊張,好像對面前之人頗為畏怯。
那女聲冷笑道:“匕首入體不深,沒傷到肺腑,怎知他們不是合起伙來騙你?”
“刀上涂了毒,又沒個解藥,若非我及時為他施針放血,此人性命難保,既是生死操在我手,誰會為了騙人連自己的性命也算計進去?”
說到此處,十九語聲一頓,伴隨著衣料滑擦的窸窣聲,似是對那女子躬身而拜,接著道:“素商姐,我自知是個無足輕重之人,對方若真有心欺騙,只能是沖著老爺來的,景州城內近日龍蛇混雜,再如何小心也不為過,但火宅畢竟不同于臥云山莊,救死扶傷的規(guī)矩還是老爺親自定下來的。”
這番話出口之后,屋里好一陣無人作聲,空氣也如同沾了水的棉絮般沉重。
躺在病榻上的人暗暗想到,是時候“醒”過來了。
十九所言不假,那把刀上的確有毒,徐康在此潛伏多年,不僅經(jīng)營生意,還要執(zhí)行任務,毒藥無疑是最適合他的ansha手段,于是在得令后慎重挑選出其中一種,毒性發(fā)作猛,卻不會很快滲入臟器,只要醫(yī)者找準了經(jīng)絡穴位,針刺放血即可解,就算十九醫(yī)術不假,憑借應如是渾厚的內力,再有當年特地訓練過的抗藥本領,這點毒也奈何不得他。
因此,事實與那名女子的猜測相差無幾,十九的確著了他們的道兒。
日前在城外西山下,應如是與裴霽找到了姜瑗的墳墓,其子十九也隨之成為他們的下一個目標,但據(jù)情報所書,此人在七年前就以孤兒之身被火宅收容,如今已經(jīng)憑借一手苦學出來的醫(yī)術成為了小管事,雖不是臥云山莊的弟子,卻算得上任天祈的人,不可貿(mào)然抓來盤問,故出此下策。
應如是沒有急于睜眼,而是調整了呼吸和心跳的節(jié)奏,最先變化的是氣息,然后是手指蜷動,如此微小的變化,十九根本無法察覺,卻在頃刻間被屋里的另一個人捕捉到了。
十九一向待人有禮,面前這位還是任氏夫婦身邊的得力人,適才情急頂撞了她,心下有些后悔,見其臉色一厲,以為要吃教訓,哪知她是持劍奔著病榻去了。
“素商姐!”他正欲阻攔,卻被劍鞘抵住了xiong膛,三尺青鋒已然出鞘,懸在榻上之人的咽喉上。
臥云山莊門徒眾多,只有三十六人是任天祈的親傳弟子,程素商乃其中佼佼者,可惜她入門晚,又是女兒身,便被安排成為了夫人的貼身護衛(wèi),好在程素商當年本就受過夫人大恩,亦無心爭權奪利,對此并無異議,一心敬奉師父師娘。
凡是有關任氏夫婦的事,程素商眼里不容一粒沙子,她認為這個人心懷叵測,就不會輕信十九的一面之詞。
應如是仍躺在榻上,程素商的劍鋒壓得低,離他頸前不過三寸遠,若是有何異動,她會毫不猶豫地割破他的喉嚨。
然而,應如是的反應讓人始料未及——他還沒睜眼,已察覺到了近在咫尺的迫人殺意,眼皮顫動倏止,雙眸立時睜開,卻視那道霜雪懸刃如無物,猛地翻身而起,脖頸直向劍鋒撞去!
這一下駭?shù)檬磐龌甏竺埃趟厣桃渤粤艘惑@,手中劍刃偏轉,以毫厘之差從應如是頸前擦了過去,后者亦為喉間涼意而臉色驟變,上身后仰,一掌揮前,卻失了方向準頭,被程素商輕易躲過,反手握劍逆轉,鋒刃便壓在他的右腕上。
“別動!”程素商面寒如霜,“否則就將你這只腕子切下來!”
她的劍法凌厲,卻能做到收發(fā)自如,那一劍不過劃破了表層皮肉,直到此刻才有幾滴血珠滲出來,應如是沒再輕舉妄動,循聲側頭,問道:“你是誰?”
見狀,程素商皺了皺眉,十九急忙來到近前,發(fā)現(xiàn)應如是眼神空洞,伸手在他面前晃動,倒是被抓住了,沿著掌緣摸到指頭,仿佛知道了這是什么,遂放開。
“李兄,我是十九,先前發(fā)生的事你還記得嗎?”
好在情況不如十九想的那樣糟糕,對面的人先是愣住,低頭想了一會兒,緩緩摸上腰腹處已經(jīng)包扎好了的傷口,艱澀道:“我記得……多謝小兄弟施以援手。”
十九頓時長舒了一口氣,轉頭望向程素商,后者絲毫不為所動,卻聽門口又傳來一道溫和的女聲:“素商,收劍吧。”
一個女人從外面緩步走來,三十左右年齡,細眉妙目,身子單薄,乃至在這春末夏初的時節(jié),許多人都已換上輕衫,她的穿著略顯厚重,上襖青綠下裙牙白,烏云發(fā)髻盤得高,卻不顯得盛氣凌人,反而有種秀雅端莊之美。
她的話音落下,十九還沒回神,程素商已將利劍還入鞘中,快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