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在陸歸荑耳下細細摸索,單大夫倏地發力一扯,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被他整張撕下,部分位置還有少許填充,精巧逼真,難怪貼上去嚴絲合縫,猶如天生。
中計了。單大夫不知此女究竟是誰,但曉自身受其蒙騙,殺意頓時涌起,卻在此刻,應如是踏前一步,裴霽亦將刀鋒往下一遞,立時在嚴光頸上開了道血痕。
“還不動手么?”裴霽似已不耐,“你殺她,本官就斬嚴光,一命抵一命。”
單大夫登時不敢妄動,掌下之人既非李元空,裴霽無所顧忌,自己則不然,嚴光在這門買賣里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倘若身死于此,必將麻煩重重。
嚴光嘆氣,他尚不清楚應如是的身份,但見單大夫面色有異,料想裴霽今早所言多半為假,須知墓門一合不得再開,對方沒有跟著他們進來,只能是在昨夜找到了明心堂的地下通道,單大夫身份暴露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心知巧言無益,他開口道:“下官自認行事謹慎,到底在哪兒露了破綻?”
彼時隧道昏黑,裴霽全力推門,其余人防備偷襲,而那機括藏在嚴光背后,不可能被人察覺,對方竟一清二楚,怕是早已料著變數,故拉上自己入內。
然而,嚴光一向謹小慎微,這兩日更是處處留神,不曾擅離衙署,便連客棧被抄后sharen滅口,都是此前做下的安排,裴霽如何斷定他是本案的另一主犯呢?
死到臨頭的人還想做個明白鬼,裴霽不禁發笑,卻聽應如是道:“監牢。”
先前聽裴霽和陸歸荑說起殮房遇襲一事,他心中便覺蹊蹺,倘若那五個尸人由遠逼近,沒道理不被裴霽察覺,礙于當時線索匱乏,應如是不好妄下定論,只得暗自記下,直到他從岳憐青口中得知內情,再一回想此事,疑竇迎刃而解。
“尸人的體魄固然遠勝從前,但終究是人非鬼,昨夜那五個能趁裴霽不防形成包圍之勢,除了尸人聲息微弱,還因他們本就藏在殮房側近。”
這話似驚雷在嚴光心頭炸開,不顧刀懸,急呼道:“動手!他們在拖延時間!”
單大夫一驚,猛地揮掌打在陸歸荑背后,將她狠狠推向應如是,銀錐亦揚手而出,直射裴霽左眼,以此搶得一合之機,拽下腰后銅鈴,振臂急催,鈴聲大作。
裴霽在客棧里搖鈴無用,只因這銅鈴看似尋常,內有玄機,核心藏了一枚特制小鈴,以暗勁振之,一般人耳聞不得,卻能為五感異常的尸人捕捉到。
應如是才出手接住陸歸荑,便覺身后勁風驟起,腳下一錯,帶著她向左避讓,裴霽更為狠辣,單手抓住嚴光向上一提,同時轉刀劈后,銀錐應聲沒入嚴光肩頭,血花綻開一霎,刀鋒與指爪相接,迸出點點星火!
瞬息之間,十來道黑袍身影掠入廳內,面孔青灰,猙獰可怖,俱是在這附近待命的尸人,大多持有兵刃,剩下幾個赤手空拳的也武功不俗,伴隨著急促鈴聲,齊齊動身搶攻,猛如狂風暴雨,雖有先后之分,攻勢卻連綿不絕。
應如是將陸歸荑往后一推,交鈴過手,吩咐道:“剛柔并用,外催內轉!”
話音未落,他袍袖揮動,連出三招,猶如水重浪疊,左右兩側各絞一手,當即四兩撥千斤,以拔山之勢將兩個尸人拋起,側身半轉,滿掄如月,朝他撲來的人影或被踹中面門,或被猛踢xiong膛,倒退一地。
裴霽卻為他的心慈手軟大為惱火,本欲出言譏諷,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反手丟出嚴光,應如是聽聲辨位,回身把人接了個正著,裴霽捉隙出刀,厲風銳響如鶴唳,離他最近的兩三個尸人便似被狂風吹折的枯草般向后倒去。
單大夫看得心驚肉跳,這些尸人都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即便遇上成名高手,以一敵三不在話下,而今聯手圍攻,竟然落了下乘,不等他催鈴變陣,廳內又響起一道鈴聲,卻是陸歸荑緩過氣來,依言振動手中銅鈴。
她自知斗不過單大夫的控尸法門,索性以此擾敵,是以這陣鈴聲一時高拔,一時低緩,廳中尸人本是聞聲而動,當下應變不及,攻勢一滯,顯出錯亂。
單大夫臉色鐵青,手下鈴聲變得愈發短急,有尸人縱身撲向陸歸荑,她心頭猛跳,卻是不敢停下,任那對峨眉刺扎向頂門。
下一刻,裂響從頭頂傳來,應如是鞭腿掃過,峨眉刺從中斷開,前方人還未抓上陸歸荑面門,已被他踢飛出去,裴霽則以無咎刀劈開血路,挺身殺向單大夫,沿途兵刃連出,莫不迎鋒斫斷,眨眼間便到近前,寒光當頭斬落!
單大夫就地一滾,刀鋒貼身劈在地上,鈴聲突兀一斷,讓陸歸荑搶得機會,手腕一轉,銅鈴大震,廳內尸人身形倏止,應如是從她身后疾掠而出,袖影翻飛,幾同碎雨亂花,掌風所及,筋骨寸斷。
短短幾息之間,廳中尸人接連倒地,應如是垂袖轉步,猛地出掌拍向單大夫背后,迫其回身硬接裴霽一刀,雖是擋住了鋒刃,銅鈴卻炸散開來,三尸真氣透體而入,他的五臟六腑如在火海里顛倒一遭,當即口噴鮮血,整個人摔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