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長夜破曉之前,案情到了將明未明的時候,最是令人難耐。
李義突然道:“任莊主之死既與蒼山大戰有關,應居士先前提到的重要人證,莫非也是當事者?”
應如是道:“那位小友當時年幼,莫說親身經歷,怕是對這樁事都一知半解。”
“這……”眾人只覺得匪夷所思,不知他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既非當事者,那便是知情人了?”水夫人卻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應如是,“妾身也算看著他長大,曉得這孩子的底細,他要是知道什么,昨日就該說了。”
她果然猜到了十九身上,應如是輕嘆一聲,從懷里摸出一個素錦荷包遞了過去,道:“此乃小友之物,伴他七年,水夫人可曾見過呢?”
即便是直面無咎刀鋒,水夫人也不曾眨過眼睛,此時竟不敢伸手去接,直到李義側目看來,她才咬住下唇,將荷包緊緊攥在手里。
隔著一層布料,外人不知內里乾坤,水夫人卻已摸出了玉佩的大致輪廓,她怔然回望應如是,臉上的血色在頃刻間褪得一干二凈。
見狀,李義急道:“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好藏著掖著的?裴霽親去接人,若是讓他搶占先機,誰能落得個好?”
郭掌門四人心中一凜,也向這邊看來,水夫人兀自盯著應如是,忽然道:“看來應居士調查到的東西,也不比裴大人來得少,卻不知你故意將他支走,先與我等坦率相陳,是有什么打算?”
應如是站起身來,向她合掌一禮,正色道:“在下只盼今日之事不落外人耳中,望夫人允準這位小友在結案之后還能安寧度日。”
這一句話竟有代人求情之意,眾人面面相覷,念在他挺身而出的份上,陸續立誓應下了,水夫人卻是閉了閉眼,經過一番天人交戰,啞聲道:“好。”
應如是的臉上終于有了笑容,便在此時,門外傳來通報聲,裴霽帶人回來了。
廳外話音甫落,便有三道人影先后入內,為首的自是裴霽,但見他渾身武息沉著,不知因何生了悶氣,冷眼掃過堂中諸人的面色,輕嗤一聲,徑自挑了個空位坐下,說巧不巧,就在應如是的正對面。
見他心情不愉,眾人心下嘀咕,也不敢貿然去觸霉頭,遂將目光投向另外兩人,佩劍而立的女子是程素商,她心系水夫人,進來之后疾步到其身邊站定,剩下那名白衣少年卻躊躇不前,只得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愈發手足無措。
“十九!”李義雙眉一皺,昨日案發之時,他們幾人都去過火宅,自也見過這名率先發現尸體的小管事,彼時數名弟子對他拳腳相加,再有裴霽和水夫人當面質問,如此軟硬皆施,合該將他知道的都掏出來了,怎又站在了這里?
他這廂滿腹狐疑,郭掌門等人也大為不解,紛紛朝應如是看去,后者來到十九身邊,無需什么言語,只消站在那兒,便如春風化去凍雪,渾身僵硬的十九總算如同找回了主心骨,踏前一步,向水夫人行禮。
這些禮數,水夫人平日是不在意的,今次卻讓他行了全禮,許久沒有出聲叫起,直到十九的雙膝已跪得發涼,她才拂開程素商的手,親自過來將他扶起。
“好孩子,起來說話吧。”水夫人在他手背上輕輕一拍,“何總管、徐半瞎,此二人在火宅里安身多年,卻是心懷不軌,為兇手移尸掩跡在先,縱火毀證在后,你能將他們揪出來,使我山莊六名弟子死得明白,功勞已是不小,此處合該有你一方坐席,然在座的都是你長輩,只得委屈你站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