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我就不會無知無覺地躺在這里,也不該承認一字半句?!庇菁t英道,“裴大人,你要殺要剮,我悉聽尊便,但想做個明白鬼。”
裴霽在桌旁坐下,朝陸歸荑點了點頭,后者心下微松,也扶著虞紅英落座。
到了這個時候,陸歸荑自覺沒什么可隱瞞的,見裴霽應允,便將事情始末和盤托出,虞紅英看她平安歸來,本就有些猜想,這會兒得知隱情,蒼白如紙的臉上再無絲毫表情,只用空洞的眼神望著腳下。
半晌,她緩緩道:“原來如此?!?/p>
短短四個字,聽不出怪罪或埋怨的意思,陸歸荑卻覺怵然,柳玉娘陷害她不假,她串通裴霽和應如是算計姐妹也是真,“散花樓內三花聚”自此不存了。
裴霽問道:“柳玉娘所謀諸多,你當真沒有參與其中?”
“這些年來,我時常感到力不從心,玉娘便替我分擔重任,她做得很好,我也信得過她,故少有過問。”
裴霽看了陸歸荑一眼,見她輕輕點頭,又道:“柳玉娘先后勾結了溫莨、楊釗二人,你對他們之間的交集也不知情?”
虞紅英一頓,道:“略有知曉。寸草堂這幾年在江湖上風頭正勁,他們sharen拿錢,我們起貨銷贓,合作開頭有過一些利益之爭,玉娘她……”
溫莨風流好色,柳玉娘又是個知情識趣的美人,由她出面說動溫莨讓利,的確是合適的安排,兩者也懂得拿捏分寸,待雙方合作穩定,這層關系也就斷了。
“那楊釗呢?”
“這我就不清楚了?!庇菁t英道,“楊釗與溫莨不同,平日里作風正派,除非辦案緝兇,絕不踏足風塵之地,我未曾在散花樓里見過他?!?/p>
不僅是陸歸荑,散花樓上下諸人皆可作證,她犯不著撒個一戳就破的謊言。
裴霽一早派人查過楊釗的底細,確如虞紅英所言,楊釗明面上跟散花樓少有來往,暗中追查過幾樁與之有關的案子,因虞紅英提前打點過本地各方關節,那些案子的主犯也另有其人,楊釗礙于種種沒有深究,雙方只能算是井水不犯河水,若非這次的事情,誰都不信他會為柳玉娘犯下大錯。
不過,似這等男女私事,外人再如何尋根究底,也難免有疏漏之處。
手指輕敲桌面,裴霽一時陷入了沉思。
“你跟柳玉娘相識最久,可知她的身家來歷?”
虞紅英一愣,道:“我收留玉娘時,她年紀尚小,記不得家鄉,只知道是被人拐來的,有富戶買她做了幾年丫鬟,卻是個人面獸心的。”
后面的話她沒有說,裴霽卻聽懂了,這種事在亂世里屢見不鮮,荒野間多的是無名尸骨,柳玉娘之所以能活到今天,也不過是她有幸遇到了虞紅英。
“你救了她的性命,又讓她擁有了今天的地位,她卻恩將仇報,作何感想?”
裴霽這一問不啻誅心,虞紅英沒有立時作答,而是伸手整了下凌亂的發絲,好似梳理著如麻思緒,眉間褶皺、眼角細紋都變得更深了。
這是陸歸荑頭一次無比真切地意識到,大姐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