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聽夫人吩咐。”
“之后幾天,他就跟你一同吃住,不得擅離這房門半步,倘若他的仇家找上門來,你也要謹記自己的本職,一切以眾人安危為先。”
說罷,水夫人也不管十九作何反應,轉頭朝應如是看去,問道:“李兄弟,你以為如何?”
應如是朝她所在的方向一拱手,沉聲道:“多謝水夫人通融!”
程素商忍不住道:“夫人,這恐怕不……”
“素商,我累了。”水夫人柔聲打斷了她的話,“天色已晚,今夜就在這里住下吧,你先送我回房,再差人回山莊知會一聲。”
隨著任天祈壽辰漸近,各方各面都已忙活了起來,不少事務得由水夫人拿主意,這幾日都未能休息好。程素商心疼師娘,只得住了口,依言扶住她的手臂,正要往外走,那廂的十九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出聲請她們留步。
“夫人,后天就是老爺的壽辰,我這些年受您二位諸多恩惠,實在無以為報,備了一份薄禮聊表心意,煩請夫人幫忙帶去。”
十九說得誠懇,雙手遞上禮盒,里面正是那株百年野山參,程素商見水夫人頷首,代為接過。
威名赫赫的白衣太歲縱使寶刀未老,而今也到了花甲之年,水夫人既是他的枕邊人,最清楚任天祈的身體狀況,見到這株好參,她的目光變得柔軟,猶如月下春江流水,笑道:“你有心了。”
水夫人已經四十來歲,可她這些年養尊處優,看起來還跟年輕姑娘一樣美麗,當她含笑看過來的時候,十九不由得心一顫,低頭盯著自己的鞋面。
應如是卻沒有恍神,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任天祈十五歲就入行做了“獵手”,凡是出得起高額賞金的,任何事他都肯為之去做,如今的臥云山莊就是他在及冠時一手創立的,他逞勇貪色,隨心所欲,比起一派宗師,更像是個黑白通吃的巨賈。直到三十四歲那年,有仇家趁任天祈不在,殺死他的發妻和一雙兒女,嘗到惡果的他終于知錯,報仇后立誓洗心革面。
這四個字說來輕巧,要想做到卻是千難萬難,臥云山莊險些分崩離析,唯有大弟子水月桐不離不棄,痛失妻兒的任天祈將她視為至親至愛之人,乃至在三年后決意迎娶她做續弦。這在江湖上是令人不齒之事,怎料這兩人都鐵了心,任天祈不惜再次背負罵名也要對她明媒正娶,水月桐更是為此自廢武功與他斷了師徒關系,他們成婚后,有的人嘴上不說,背地里沒少恥笑,都等著看笑話,不想二十年過去了,那些人沒剩下幾個,水夫人芳華依然。
“真是好命。”彼時裴霽看完了情報,忍不住這樣評價道。
似任天祈這樣道貌岸然之徒,也會將真心交到另一個人手上,不管臥云山莊的底細是黑是白,只要任天祈還在,水夫人就可安享榮華富貴,委實令人羨慕。
應如是卻認為,世間情深義重而空悲切者多不勝數,一個女人若想在婚后過得好,不能光指望男人的山盟海誓,還得有自己的手腕。
一念及此,趁無人注意之時,他看向了右側墻上那扇小窗。
窗外夜色正濃,云間月輪若隱若現,有風吹過庭院,花草輕搖,樹影婆娑。
火宅是任天祈在五十歲那年開辦的慈善堂,現有近三百人住在這里,本就占地不小的建筑又擴大了兩倍,布置陳設不能與富貴人家相比,但可滿足日常所需。由前門直入后堂,盡頭那間小院是獨立出來的,作為任氏夫婦在此的居所,尋常人不得擅入,連灑掃都是幾個管事做的。
院子雖小,應有盡有,二人攜手穿過窄廊,進了主臥房,屋里的布置陳設比外面精致了許多,程素商卻無心在意,回頭看了幾眼,關好門窗。
水夫人點燃了油燈,在桌邊坐下,道:“這里沒有外人,想說什么就說吧。”
“師娘,恕弟子逾越,您留下這個人怕是不妥。”程素商憂心忡忡,“方才一番問答,對方巧言令色,口里沒幾句實在話,絕不是個簡單人物。”
水夫人一笑,從容道:“他不是景州本地人,首次露面是在兩天前,孤身到徐記藥鋪抓藥,所給方子是治內傷用的,之后去食肆買了水和干糧,足夠三天吃喝,我讓人問過了城中各家客棧的掌柜,都說沒見過這個人,他的確是在躲躲藏藏,今日前去取藥,也是提早跟徐掌柜說好的,至于在南街遇襲一事……”
停頓片刻,她道:“那家賭坊我也查過了,動手的兩人是常客,一個布商一個混子,從昨晚賭到天明,布商輸了個傾家蕩產,混子賺得盆滿缽滿,前者認為后者出千,于是吵了起來,待十九他們走到樓下,二人便動手,雙雙摔下來了。”
一切都是如此自然,誰也想不到后面會有驚人發展,至于那偷襲得手的老者,依十九所言,對方經過了易容喬裝,實在難以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