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賬本:“明明白白,子母合計二百四十兩。您前兩天給我的那一百兩我還沒收回來,嘿嘿,可再過十天它就要帶著五十兩小寶貝回來了,當然,有十兩歸我。畢竟,收錢可不是個容易活,也不光鮮,不合稱您的身份,是不是?”
玉無虞很不痛快地拿過那些銀子:“十天后我再來。”
“歡迎,歡迎。”老頭歡天喜地地將他們送出去。門關上的剎那,三人都感覺到巷子里的氛圍變了。那些灰撲撲的墻貪婪地窺伺著,一雙雙鬣狗般的眼睛在磚縫間活動。
玉無虞說:“握住劍,有動靜,直接砍。”
他們出發了,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視線一直黏在他們背后,試探,徘徊,不甘地尾隨他們到巷口。那些視線徹底消失的瞬間,君稚不由得松了口氣,他真敬佩起玉無虞了。
“三公子,你之前該不會都是一個人來的吧?”
“對。”
“那也太危險了。里面那些人可都盯著你的銀子!你為什么不告訴侯爺你想賑濟饑民?”
玉無虞冷笑一聲,高傲地說:“我這輩子都不會找那個混賬幫忙。”
騷亂(二)
二百四十兩白銀,再加上卞三秋的六十兩,最后只換來三百斗米。這還是玉無虞強買來的,誰都知道米價還會漲,從北邊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了。一輛板車,六個肩膀,玉無虞一行人帶著那些米出發了。米太沉了,板車一路上都在吱呀吱呀地shenyin,拉車的黃牛也大汗淋漓,時不時就要停下。
廿七——那個年紀小些的孩子一出城就跑去喊人了,沒一會他領著十來個瘦骨嶙峋、臭味難聞的男人來了,領頭的漢子顴骨高聳,額頭很大,身架也大,他叫舒大,是這兩個孩子的爹。
舒大過來什么也沒說,一把扛起兩袋米,即使他胳膊上的肉薄得像紙片,那些男人也都扛兩袋,脊背壓成一座座拱橋。玉無虞讓他們放下米,舒大說:“讓我們幫點忙吧。”
“那就扛一袋。”玉無虞堅持道,“這牛是我花錢租的,不用心疼。”
他從舒大肩上拿下一袋米,扔到板車上。舒大感激地望著他,其他人也感激地望著他,但他們沒有主動把米卸下,是玉無虞親自過去一袋袋地把那些米拿走。他們因此得以稍稍直起腰。
這支隊伍在烈日下前行。許久,秦鎮邪看見一片野草,走近些,他才發現那是用樹皮、枯枝和野草搭起來的巢穴。他們從那些挨挨擠擠、蘑菇一樣的巢穴中走過時,一只只瘦得只剩下骨頭的手揭開樹皮,伸出一頭頭蓬草似的頭發和一雙雙大大的、黑幽幽的眼睛,那些眼睛里閃著亮光。
人們緩慢地挪動著,跟隨他們的腳步而去。在這片巢穴的中心是一個火堆,男人們拿著粗樹枝守在它周圍,幾個女人帶著孩子在旁邊辨認小小一攤野菜——它們看起來和泥土一樣干癟。
廿七跑過去,歡喜的喊聲照亮了整個群落。
“娘,米來啦!”
女人們呼啦啦地站起來,男人們也都過來了。卸米,燒水,下鍋,米香點燃了每個人的雙眼。人們都過來了,排著隊。君稚和卞三秋望著眼前這一切,不知所言。這是他們不知道的一切,突然看見它們讓人震驚,又讓人感動。秦鎮邪已經幫忙去維持秩序了,他雖然衣著整潔,站在那群人中間卻并不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