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瑗的話令孟瑯十分震驚,雖然孟瓊有些不聽話,可他始終認為三弟的本性是正直善良的。好一會,孟瑯才開口道:“木已成舟,現在說什么也沒有用了。幸好,三弟喜歡岳小姐,她嫁過來總不會受委屈。”
“嫁過來才是最糟的。”孟瑗目光復雜地望著孟瑯,“二哥,你根本不懂。”
孟瑯確實不懂。男女婚姻,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是他們這樣的貴族,也難能自主。孟瓊和岳遙碧好歹認識,孟瑯卻連見都沒見過自己要娶的那位小姐。他安慰了孟瑗幾句,最后說:“你嫁人時,我一定會給你找一戶好人家。”
孟瑗苦笑一聲:“哥哥,你我能選擇的人家不過那么幾戶,無論誰都是一樣的。再說,現在娘和爹哪有心思操辦這些事?娘天天關在屋子里哭大哥,爹又馬上要出使”
所有人都以為孟誠是要出使長明,但實際上,他去的是瀛水。
在孟誠看清長明的真實意圖后,他越來越強烈地感覺到議和是沒有希望的。于是,他試圖修復和瀛水的聯盟。雖然他之前差點死在瀛水,可這次出使他只帶了三十人。他走得很急,很快,叩問瀛水關門的時候長明都還沒得到消息。
瀛水的君王對這個在他手下死里逃生的異國使臣十分好奇,便接見了他。孟誠接好了那根斷掉的節杖,不卑不亢地來到瀛水大王面前。這位三十多歲的新君正當壯年,他坐在一張虎皮上,秤砣般的大手撫摸著老虎的腦袋,盯著孟誠的目光中帶著悍氣。
孟誠還沒開口,他就傲慢地說:“徐風的使臣,我知道你想說什么。無論你給我什么,長明給我的都會更多。要是我現在把你的人頭交給長明太子,他馬上就能給我一萬黃金。”
“尊敬的瀛水之王。”孟誠彬彬有禮地說,“小臣豈會不知您早已看穿了我的意圖?假如我只是為了說服您放棄和長明結盟,我絕不會來到此地。誰都知道一位賢明的君主必會以自己國家的利益為重,您和長明結盟不僅能得到大量的錢財,還能大大減緩北面的壓力,甚至跨過夢厝河,成就霸業。”
突然,他話鋒一轉,說:“然而,正如您全心全意為自己的國家著想一樣,長明難道就甘愿雙手奉出自己的戰果嗎?如今您也看到了,長明沒有告訴您實情。他們的太子一出征,國家就發生了內亂。他們的人馬也不多,最后連我們的一座城池都沒有得到。這樣,您從他們那里能得到的,恐怕不會如他們許諾的那樣多吧。”
瀛水王的身體稍稍前傾,似乎有些動搖。
孟誠繼續真誠地說:“大王,長明的那位太子野心勃勃,您當是最善于鑒察這類人的。他只帶一萬士兵就敢侵吞一個泱泱大國,當他的勢力壯大后,他還會滿足于夢厝河北嗎?連他親生父親的葬禮都無法阻止他,那么兩國的盟約想必也不能阻止他了。夫唇亡而齒寒,他如今這樣對待徐風,今后又將把矛頭指向誰呢?
徐風對瀛水一向真心實意,我們的王也非常敬重您。小臣上次回去后,他一直責備我帶來的禮品實在太微薄,難怪大王您會生氣。這次,我是專程受大王的命令來賠禮道歉的。我們要在夢厝河兩岸建起集市,讓財富在兩國之間流動。倘若您要從徐風借路去什么地方,我們也樂意效勞。這些都是您觸手可得的東西,不需要任何等待。
尊敬的瀛水的主人,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倘若您最終還是要拿小臣的頭顱去換一萬兩黃金,那么,我們從徐風繳獲的那些投石機將用來攻打您的城池。我們雖然不愿意做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事情,但走投無路之下,我們也樂意魚死網破。”
孟誠一口氣說完這一切后,便恭敬地行了一個禮,等待著瀛水王的回答。他謙卑地望著自己腳前的一小塊地面,承受著來自頭頂的沉甸甸的目光。他臨走之前已寫好了遺書放在桌上,為最壞的結局做好了打算。
瀛水的君主長久地沉默著,他陰晴不定地盯著這個穿著青袍子的老頭,手緊緊地抓在虎頭上。半晌,他發出了爽朗的笑聲。
“孟大臣,徐風有你可真是幸運。好吧,本王可不愿意當鳥當蚌,本王寧愿坐在船上看戲。留下你的禮物,帶著你的隨從回去,本王期待集市建起的那一天。”
朝廷(三)
孟誠秘密出使期間,朝廷中忽然出現了一個流言。即,岳丞相想設立名爵,授予有軍功者。名爵沒有封地,但卻同貴族一樣享有免除賦稅徭役的特權,爵位也可以世代相傳。
在徐風,無爵者不官,這流言一出現便在朝廷上掀起了驚濤駭浪——怎么,大字不識一個的平民也能當官了?這樣還怎么區分貴賤?貴族之所以是貴族,就是因為他們能當官。要照岳相這樣辦,貴族和平民還有什么區別?
頓時,朝議沸騰,群情囂然,許多人都想起了岳丞相年輕時提出的那個荒唐的主意:無功者降爵。
幾十年前的情形再次上演,三公九卿中有一半以上向徐風王進言,請他警惕流言,盡快弄清實情以安定人心。他們雖口口聲聲說流言必定是假的,心里卻一致認為這就是真的。一心準備祭祖的徐風王被攪了興致,對岳相大發雷霆。
雪上加霜的是,岳相扣奏折的事也在這時候被揪了出來。
雖然岳丞相早在流言出現之初就把攻擊自己的一部分奏折給了徐風王,但天子顯然對它們毫無印象。實際上,他對岳丞相呈給自己的所有奏折都沒什么印象,奏折幾乎是原封不動地退還給這位大臣的。然而,這不妨礙他感覺自己受了蒙騙,受了背叛。他怒火更盛,下令岳相停止一切事務,除了即將到來的祭祖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