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卻不能不好奇起那士兵口中的褚將軍。仙鶴有兩位將軍,一位姓褚,一位姓齊,姓褚的是老將元公,姓齊的是小將成武。那姓褚的大名褚源,字嚴初,乃仙鶴先王后的親弟弟,極得仙鶴王信用。
當(dāng)路不是沒有和褚源交過手,但他從未意識到自己和褚源的樣貌有多相似。他沒有攬鏡自賞的習(xí)慣,也不會在水邊顧影自憐。他對自己的全部印象就是他跟狼長得不一樣。當(dāng)他知道仙鶴那個叫褚源的人跟自己長得很像時,他找來了一面鏡子。
他看著鏡子里的那張臉,卻記不清那個仙鶴將軍的模樣了。他從不去記仙鶴人的臉,因為在他心里,他們都是將死之人。他擰著眉,緊盯著鏡子里的人,鏡中人也同樣一臉敵意地望著他。
他真跟他長得像?跟一個仙鶴人?
忽然,當(dāng)路一拳砸碎了鏡子。
去他的!他不是仙鶴人,不是!
但有關(guān)他樣貌的流言卻飛快地傳到了婁京,很快連王就派吳律來做督軍了。原本,當(dāng)路已做好了表露忠心的準備,但吳律來軍營后卻從頭至尾沒提過一句有關(guān)他外貌的話,這讓當(dāng)路十分困惑。終于,他忍不住私下問吳律:“你到底為什么來這?”
吳律奇怪地望著他:“我不是說了嗎?我奉大王之命,前來犒勞你們。當(dāng)路君,犬谷那一仗你打得真不錯!三萬人啊!一下就叫你全端了!你可得再接再厲,把仙鶴人打回老家去!連國上下現(xiàn)在可全指望著你呢!”
這番話說的當(dāng)路更困惑了。他實在摸不清吳律的意思,就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骸澳悴皇且驗槲业哪榿淼模克麄冋f我跟那個仙鶴的將軍長得很像。”
“當(dāng)路君,你說話還是這樣直白!你這樣,我倒有些不好開口了!”吳律連連搖頭,失笑道,“我的確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可那又如何?在我看來,你是仙鶴人還是連國人根本就不需要懷疑。你為連國打仗,為連國流血,你挽救了連國——你怎么可能不是連國人?”
他緊按住當(dāng)路肩膀,雙目炯炯地望著他,大聲地、堅定地說:“當(dāng)路,你是連國的救星,是連國的大恩人啊!你放心,大王的懷疑只是暫時的,只要你繼續(xù)打下去,謠言就會不攻自破。我保證,到你殺了褚嚴初那天,絕不會再有人敢在你背后嚼舌!”
當(dāng)路(二)
吳律的信任令當(dāng)路深受感動,他毫不猶豫地說:“我自然要殺了他!我不僅要殺了他,我還要殺了仙鶴王!我要讓仙鶴人再不敢踏進連國的土地!”
“好!”吳律大聲喝彩,贊賞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你那條項鏈呢?沒丟吧?”
“沒有。”當(dāng)路將那條碧璽從鐵甲中拉出,自豪地說,“一顆都沒丟。”
“那就好,這應(yīng)當(dāng)是你母親留給你的東西,千萬別丟了。”吳律叮囑道,“要知道,你娘雖然死了,但她的在天之靈可一直都默默看著你呢。你一定要好好打仗,榮歸故里,這樣,你娘就算在黃泉下也能安心了。”
“這真是我娘留給我的嗎?”當(dāng)路問。
“你不是說這條項鏈從小就掛在你脖子上嗎?那自然是你娘留給你的了。”
當(dāng)路沉默了一會,又問:“我娘真的死了?”
“如果她沒死,你怎么會流落到狼群中?不過,也有可能是她拋棄了你,把你丟進了森林。”吳律盯著當(dāng)路,問,“你相信你娘會拋棄你嗎?”
當(dāng)路不假思索道:“不。”
“那你還懷疑什么呢?”吳律笑了笑,篤定地說,“這就是你娘留給你的。”
可當(dāng)路心中仍有疑問:如果他娘死了,那他爹呢?他爹是誰?他為什么沒有救下娘?他娘又是怎么死的呢?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明白狼不可能生出人,母狼并非他真正的母親,可他對他的生身母親一點印象都沒有,對他的父親也沒有。
本來,他很少去想這個問題,他頂多只是在士兵收到家里寄來的東西而嚎啕大哭時感到困惑,以及淡淡的羨慕。他也想收到律的東西,但他得到的只有朝廷奢華卻冰冷的賞賜。
現(xiàn)在律忽然提到了他的母親,他不禁又開始好奇起她是個怎樣的人了。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呢?她跟他長得像嗎?又為何會把他留在深山,卻把這串花花綠綠的珠子掛在了他身上呢?
深夜,當(dāng)路獨自在軍帳中休息時,忍不住將那條瑩潤的碧璽從衣服里拉了出來。他動作很小心,生怕弄壞這條項鏈。他盯著這串珠子,目光炯炯。這珠子叫什么?碧璽?當(dāng)路突然想起,連王曾特意賜給他十顆碧璽,據(jù)說是從什么很遠的地方來的,珍貴得很。
這東西要很珍貴的話,他娘怎么會有呢?
忽然,他想起了褚源,那個在仙鶴地位尊崇的男人,那個與他樣貌極為相似的男人。
當(dāng)路握緊了那條項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