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頓時鴉雀無聲。群臣彼此交換著眼神,米丞相還要開口,就聽御史大夫憤怒地喊道:“從今以后,誰要敢再說這種話,就是大逆不道,就是叛國!老夫是絕不會投降的,你們走吧,走!”
那幾位有頭有臉的大臣慌忙起身,擺動著肥大的棉袍,擠出屋去了。米丞相嘆了口氣,也要出去,卻被御史大夫叫住了。
“米相,你要再犯蠢,就別當丞相了!”
米相身形一僵,目露憤恨。他一聲不吭地出去了。
御史大夫長嘆一聲,這時,太傅才敢開口。他六神無主地說:“聞大人,孟將軍,該怎么辦啊”
“我就知道,遲早有人要動邪心。”御史大夫堅決地說,“咱們決不能讓他們得逞,這幫混賬,他們忘了長明人是怎么對待先王的嗎?這幫無恥的混蛋!”
“是的,是的”巖太傅附和著,卻仍猶疑地說,“可是,城里確實快斷糧了。”
他下意識看向孟瑯。糧草統(tǒng)籌,一向是這位將軍的事。孟瑯依舊正襟危坐,面無表情。
“真的沒辦法了嗎?”御史大夫問,“什么吃的也沒有了?連給士兵吃的都沒有了?”
御史大夫是明知故問。他和太傅都知道情況的嚴峻,早在三個月前孟瑯就告訴他們豐州很可能會在這個冬天斷糧。可他們還是一遍遍地問孟瑯。
他們不可能不知道,孟瑯已經(jīng)將能做的都做了。他老早就征收了全城的糧食,精細地發(fā)放到一家一戶,糧食不夠后他就在士兵的面餅里摻野菜,野菜挖完了他就把竹簡煮爛剁碎摻進稀粥,家畜是早就殺掉了,連野狗和老鼠也都殺掉了,他還能做什么?他還能做什么?城里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連樹皮都剝光了。
冬天,還有多久?孟瑯想,什么時候,樹才能長出新芽,地才能長出嫩草?
兩個月,還有足足兩個月春天才會到來。這兩個月,他們究竟要怎樣撐下去?
能夠吃的東西,能夠吃的東西
孟瑯跪坐在那,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什么也沒想。眼前的情況讓他感到了某種相似,不知怎地,他覺得自己很早以前就知道要怎樣做了。早在他算出存糧不夠時,他就知道自己會走到何種道路上。
他望著御史大夫和太傅,兩位老人滿含期冀地望著他。他們的目光如此沉重,以至于孟瑯不能夠給出別的答案。
“還有吃的。”他聽到這聲音來自空蕩的靈魂,來自一座遙遠殘破的山城,來自另一個荒涼的寒冬。
“還有吃的。”他喃喃地說,“還有吃的。”
孤身(二)
長明王每天都在觀察城墻上的士兵。令他煩躁的是,將近半個月過去了,這些士兵看著仍舊壯實,勁力十足地在城墻上巡邏。
這不可能。據(jù)他所知,豐州上半年一直在鬧瘟疫,既然如此,他們的田地應當荒蕪了不少,冬天根本不會有足夠的糧食。現(xiàn)在,這座城里的人應該快餓死了才是。
可為什么這些士兵看起來根本不缺吃的?
長明王不由得想到了一個人。
孟瑯。
在進攻徐風的路程中,孟家三弟兄都給長明王以極深刻的印象。奇襲仁關,血戰(zhàn)揖海,固守豐州,這三弟兄展現(xiàn)了如出一轍的固執(zhí)與頑強。他們好像是用同一種材料做成的,某種東西深深鑄進了他們的骨子里,以至于長明王總是無法將這三弟兄區(qū)分開來。他每想到他們中的一個人,就會想到另外兩個人。
他敢肯定,豐州能堅持到現(xiàn)在一定是因為孟瑯。這家伙絕對想出了什么辦法,該死,孟家的人永遠壞他的好事這樣的人竟然是徐風的臣子!
長明王半是惱恨,半是羨妒地吐出一口氣。時至今日,他真有點佩服孟瑯了。
誰能想到,這家伙竟然守著這塊巴掌大的地方,堅持了近兩年之久呢?
不論如何,他不會堅持到第三年了。長明王已下定決心,不管用什么辦法,今年冬天,他要打開豐州的城門。
“沒錯。”他低聲道,“不必再等了,攻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