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岳安民擺擺手,制止他說下去,把橘子塞進嘴里,一邊嚼一邊說,“一棵麥子還有壞穗呢,一個家里總得有幾個敗類嘛。”
孟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這時候八王子跑上城墻,他裹著毛茸茸的斗篷,臉紅撲撲的,十分可愛,巖太傅——巖軍監(jiān)現(xiàn)在是太傅了,豐州城內(nèi),目前就他資格最老。他屁顛屁顛跟在八王子后面,好像一只追著小雞的老母雞。他滿頭大汗,臉跟紅蘿卜似的鮮亮,冒著粉。
八王子一把撲到孟瑯懷里,抱著他腰,高興地舉起一個泥人。那小人身披皮甲,手持白劍,倒和孟瑯很像。八王子喜氣洋洋地叫道:“孟將軍,看太傅給了我什么好東西?”
“大王,老臣給你這個是為了讓你好好讀書的,不是讓你出來玩的啊!”巖太尉急得焦頭爛額又無可奈何。八王子捂著耳朵,大叫道:“我看不懂!看不懂看不懂看不懂!孟將軍,你教我打仗吧,我要打仗!”
“嘿,大王,打仗可是要流血的,你敢嗎?”岳安民把橘子皮往地上一仍,故意逗他。
“我敢!”八王子瞪起眼,很威風地說。
“真的?那你現(xiàn)在試試——”
“岳將軍!”孟瑯忙截住話頭,半蹲著對八王子說,“大王,你現(xiàn)在還沒有馬高,怎么打仗呢?你看看城墻上的士兵,是不是個子都比你高?”
八王子環(huán)視一周,發(fā)現(xiàn)的確如此,不禁沮喪起來:“那我打不了仗了?我不想回去上課,太傅講的東西太難了,太無聊了。”
巖太傅叫苦道:“大王,您現(xiàn)在學的東西已經(jīng)夠少了,要是在廣野,您學的東西至少得是現(xiàn)在的三倍!”
八王子撇嘴道:“要是在廣野,我才不用學這些東西呢。”
“大王,不是‘我’,您要自稱‘寡人’、‘孤’”
“嘿。”岳安民眺望著城關(guān)下奔流的江面,在灰藍的水岸邊,一群綠豆大小的黑影冒出頭,緩慢地前進著,“那是什么?長明人嗎?”
孟瑯立即把八王子交給巖太尉:“帶大王下去。”他走到城墻邊上,瞇起眼極力張望,不,不像長明的隊伍。長明的軍隊不會這樣少,也不會不打旗幟,那么——孟瑯心臟鼓跳,雙手撐在城墻上,遠遠地望著。
領(lǐng)頭的那人,頭戴著一頂高高的帽子,騎著匹黃馬,灰白的眉毛分成兩道垂下,灰白的胡子也分成兩道從嘴唇旁邊垂下。這人走到江岸,抬起頭——是御史大夫啊!
孟瑯激動不已,叫道:“開門,聞大人來了!”
他還看見了另一個令人驚喜的人,那人站在御史大夫身后,拼命朝他揮手——是冬子!冬子也活下來了!
孟瑯幾乎喜極而泣,而八王子掙脫了巖太傅的懷抱,又跑了回來。孟瑯一把抱住他,高聲笑道:“大王,咱們還有援軍!”
“哦哦哦!”八王子摟著他脖子,歡呼道。船頭上,御史大夫熱淚盈眶——那是八王子啊!果然,徐風國脈不該絕!
御史大夫滾下馬后,幸運地沒受大礙。他在混亂中爬起來,正撞見一匹白馬沖過來,說時遲,那時快,他揪住白馬在空中飄蕩的韁繩,把自己掛了上去。他熱淚盈眶,這是地方特貢的好馬,突圍中全給了王室和將領(lǐng)們。
在西邊,這馬,不是他的,就是他兒子的,不是他兒子的,就是大王或二王子的。這沒了主人的馬,意味著它的主人已經(jīng)死去!
這馬真是好馬,只見它四蹄一躍,便高高地飛出了黑馬的包圍,在廣闊的雪原上馳騁。許多長明士兵瞧見這白馬,知道上面坐的肯定是徐風的大人,也盡力跟來。于是,這白馬領(lǐng)著上千匹駿馬在雪原上畫出了一道壯麗的風景,它們一夜奔跑了數(shù)百里,將敵人遠遠地甩在身后。
御史大夫清點殘軍,發(fā)現(xiàn)除了自己之外,再無
城下(二)
長明王原本可以來得更早一點,但大雪之后,天氣嚴寒,道路凍結(jié),十分難走,征戰(zhàn)已久的長明士兵不愿動身。
長明王大為光火,他本想拿鞭子把這些士兵從溫暖窩里抽起來,但轉(zhuǎn)念一想,這些兵跟著自己實在夠苦了,且大雪天中勉強前行,會在路上白白消耗掉軍隊的士氣和精力。于是,他在廣野多呆了五天。五天之后,要是再有人拖延,他就會用劍把那人的腦袋砍下。
從豐州往西北走三百里,就是仙鶴南境的不摧關(guān)。從不摧關(guān)往北二十里,就是通天山,形如巨石,孤峰獨起,巍峨似寶塔,莊嚴如金殿。一條湍急的白川自通天山奔流而下,裹挾著碎石落葉游魚滾滾南下,折而向東,自此,狂氣勃發(fā)的江水漸漸平緩,宛如一個沉淀了歲月的老人,平穩(wěn)地向大海進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