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他在中郎將的位置上熬了三年,還不見升,心中已頗不耐煩。中郎將本就是貴族子弟入仕的門道,做上兩年就會提拔為近侍或者統領或出宮做高官,可他呢,呆了整整三年,一點變化沒有。太子殿下好像壓根忘了他這個丞相之子,無數個夜晚龐興達暗暗銜恨,毫無疑問,這是玉家從中作梗。他玉無憂對付不了他爹,就凈給他使絆子,真是個小人!
他報復的方法就是四處散播流言,外加找玉無虞的茬。可恨那小子雖然比他短三歲,卻是個硬茬,打,打不服,罵,罵不過,繞著玉無虞轉的人幾乎跟繞著他龐興達轉的人一樣多,而玉無虞的名聲雖跟他一樣荒唐,卻又比他高上幾分。人們提起玉無虞雖然覺得他是個紈绔,但仍把他當成彬彬有禮的貴族公子,毫不輕慢,可他呢,龐興達知道那些人心底看不起他,還有他爹。
真真可恨!在去城門的路上龐興達一直想著這些,他越想越氣,不禁往地上甩了一鞭子,嚇得路上行人紛紛避讓。這讓他心中稍感快意,騎得于是快了些。他揚著腦袋四處逡巡,一路溜達到城門,打算交班。
這時候,他瞥見有兩個農夫正在出城,破衣爛衫,骯臟邋遢,手里牽著馬,上面捆著行李。龐興達看都不多看他們一眼,只想馬屁股還挺圓。他跳下馬跟人交班,順便問些有的沒的以欣賞對方緊張畏縮的模樣。
期間,他思緒還停在那馬上。棗紅色,肉厚實,是匹好馬。他心生不快。
那倆人已走出一段,騎上馬了。他望過去,心想,真晦氣,騎這么好的馬,還他媽的跟玉無虞那么像。他瞅著那背影,忽然愣住了——那他媽的不就是玉無虞和他的馬!他大喊一聲,玉無虞竟抽馬飛奔。龐興達大覺不對,忙上馬疾追。堂堂三公子竟喬裝出城?肯定有鬼!
馬兒狂奔,兩人間的距離不遠不近,另一人卻是漸漸落到后面了。龐興達一箭射中那人的背,馬更慢了。玉無虞急掉過頭,似乎要救那人,那老家伙卻掉過馬朝龐興達沖了過來!要不是這一著,他早就抓到了玉無虞,哪至于被他跑進山里,搜羅半天才找到?
他抓到玉無虞的地方離合山很近,盤踞在那的流民早就失了馴服的天性,四處搶劫周圍的村莊,打劫商隊,城外的流民循著米香源源不斷地流入合山,如今已沒人說得清聚集在那山窩里的流民到底有多少,因此,龐興達搜尋玉無虞時不敢大張旗鼓,幸好天干物燥,黃土地上的馬蹄印清晰得就像木版畫上的凹痕,他最終抓住了玉無虞。
他志得意滿地離開那個山窩,路上碰見一個撿柴火的半大小子。看見他驚愕地望著自己,龐興達高高興興地甩了一鞭子,那小子轉身就跑,他哈哈大笑起來。
雖然在路上他沒從玉無虞嘴中問出什么東西,但他料定這小子惹了事,且八成玉無憂擺不平。待看到城墻上貼的通緝令,他心中更有譜了。他問官兵那幾個人犯了什么事,官兵說,刺客。刺客?龐興達把玉無虞拽到城墻前,讓他看那些畫像,嘲笑道,三公子,你府上什么時候藏了刺客?
除了那女的和那胖子,其余幾個他都認得。他們是跟玉無虞一伙的人!剎那間,玉無虞變了臉色,官兵的表情也十分驚異。龐興達挖苦道:“難怪三公子要著急忙慌逃出城,原來是府上進了刺客啊!不知道令兄知不知道這些人的底細?”
玉無虞臉色又一變,龐興達心中暢快,極盡挖苦嘲諷之能事。待他說到他逃跑也不選個力士跟著,竟帶個老頭時,玉無虞忽然將他拽下馬,用腦袋狠狠往他頭上撞去
想到這龐興達摸了摸鼻子,那兒壓根碰不得。他心中更加怨毒,扭身對玉無虞說:“你等著吧,出了這么大的事,我就不信玉無憂還能保住你。”
玉無虞罵道:“老子一人做事一人當,不像你慫包軟骨!”
龐興達大怒,停住馬:“姓玉的你是不是還沒搞清楚自己的處境?你以為你現在還是三公子?你現在是逆賊!”
“逆賊就逆賊,總好過你跟你爹跪在國師腳下要飯!”
龐興達一鞭子抽倒他,雙目暴出,面色赤紅。他跳下馬,對玉無虞一頓狠抽,且抽且罵。玉無虞一聲不叫,回敬的話卻一句比一句多,從龐興達老子罵到他老子的老子的老老子。正當龐興達暴跳如雷之時,街上突然沖出一只火鳳,直直朝他們撞來。
眾官兵慌忙躲避,這時巷道前后突然跳出一個漢子,劫走了玉無虞。龐興達忙跳上馬去追,可跑出沒幾步,卻被路上拉起的一條繩子絆了馬!龐興達摔了狗啃泥,他剛從地上爬起,便被人踩了一腳,幾乎吐血。再要爬起來時,他突然聽到耳后傳來陣陣慘叫。
龐興達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手起刀落,直入無人之境,好似兩尊殺神。他嚇破了膽,爬起就跑。等秦鎮邪和申勁發回過頭,龐興達早沒蹤影了。
“糟了。”申勁發懊惱道,“他沒死,我剛剛該給他一刀的。”
他走到馬旁,蹲下一看:“腿壞了。”
秦鎮邪把兩條擰在一起的衣服解開——這就是剛剛的絆馬繩,卞三秋背著三公子出現在小巷盡頭。申勁發說:“北城墻不能走了,那小子肯定搬了救兵。”
玉無虞嘶啞道:“離北城墻最近的是西北門,走那邊。”
四人立即向西北門趕去。身后忽然響起喊聲、鑼鼓聲、各種響聲,半邊婁京城給火光照得雪亮。喊聲越逼越近,火光漸漸蔓延,離西北門還有二里路時,四人撞上了一隊官兵,他們雖迅速解決了對方,可也知道消息已經傳到西北門了。"